四阿哥猜想靖夷知道實情。他不肯說,只怕沒人問得出來。要逼,未必沒指望,卻下不了手。對她的死,從老十四到皇阿瑪到佟家,都信了。他跳出來大做文章,沒什麼意思,就這麼放開,又有點不甘心,故而點撥著怡安去寒水那裡哭鬧。倘或她未死,靖夷或者不忍心見怡安傷心,透出點口風。
靖夷走了大半年只來了一封平安信,芸芷放心不下,把大小事務託給玉茹,自己帶著筱毅進京,住在寒水處。寒水隔三差五往佟家平郡王府和幾家阿哥府跑,打聽訊息。好容易有了確信,卻是噩耗。
好在靖夷平安,芸芷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回想起與楚言相識相交這許多年,往事歷歷在目,既悲且痛,強打精神安慰寒水,替她照料日常之事。
寒水從聽到壞訊息開始,眼淚就沒停過,翻來覆去只會說:“姐姐怎麼會死?什麼人竟能下手害她?靖夷哥不是去救姐姐了麼?怎麼會趕不上?必是什麼地方弄錯了!姐姐她怎會就這麼去了?她不管怡安,不管我們這些人了麼?”
還聽說做了平郡王福晉的冰玉傷心過度,病倒了。芸芷暗自慶幸婆母去得早,不必經受這個打擊。
夫妻久別重逢,芸芷原有許多話想說,許多話想問,看見丈夫一臉疲憊憂鬱,只好全憋在肚子裡。成親這麼多年,怎會不瞭解這個人?怎會不知道他心裡最要緊的是誰?他心中有她,有他們的家和孩子。她和孩子比他的性命更要緊,然而,卻有另外有一個人比他們更重要。是盡忠報主,還是舊情難忘?千里跋涉,是為了婆母臨終的一句話,還是為了他心裡的放不下?那是怎樣的情份緣分?是情如兄妹還是兩小無猜?她從不去想,不去猜。能嫁給心儀的男子,一夫一妻,養兒育女, 恩愛偕老,已是那麼多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他傷懷,她也不會痛快。所以,他想做的事,她一力支援。
見到靖夷,寒水倒是來了點精神,拉住他細細盤問,滿心想要證明他們弄錯了,楚言仍活在準噶爾的某一處等著他們去救。靖夷本是忠誠之人,不善言辭,迫不得已要為阿格策望日朗圓這彌天大謊,惟恐多說多錯,惜話如金,被寒水問得急了,只得一句話:“她確實死了,你們就讓她安生些吧。”
寒水一愣,突然沒了聲音,呆呆地望著他,不知想什麼。
芸芷只道是靖夷心中難過,被寒水纏得不耐煩,發了脾氣,連忙擦乾眼淚,幫著勸說:“事出突然,誰都不敢信。楚言真是把你當作親生妹子,倘或知道你這般傷心,只怕走得也不安心。母子連心,楚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個孩子。哈爾濟朗跟著額附,咱們幫不了什麼。怡安還在京城,我擔心那孩子得了信兒會受不了。我們不方便去雍親王府,還請寒水妹妹替我們去看看,安慰安慰那孩子。”
“怡安。”寒水緩緩轉動眼珠,又開始落淚:“是,你們放心,我會替姐姐照看怡安。我這就去看她。”
靖夷鬆了口氣,感激地對妻子點點頭。
芸芷接著勸道:“你先別急!你這些天也不好好吃,也不好好睡,臉色發青,眼睛浮腫,這麼去了,沒得把孩子嚇一跳。我讓人熬了些粥,你先喝了,睡一覺,養點精神。”
寒水此時已明白過來,要來鏡子一看,果然面目可憎,自己也嚇了一跳。既接受了事實,又有了打算,不再哭問也不再流淚,乖乖聽從芸芷擺佈,還記得向靖夷道了聲抱歉。
靖夷脫身出來,想到怡安不由心疼,又想起最後聽到的關於阿格策望日朗的訊息,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是不是帶著她一起走了。西去的路不好走,這一分別只怕終身難以再見。別的人還罷了,只可憐怡安!怡安在雍親王府,眼下是沒什麼,再過幾年,該談婚論嫁了,還不知會怎樣。會不會重蹈她母親的命運?那個牆原是進不得的,可惜,他明白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