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走廊上有五條金魚佔地為王,搖鰭擺尾:兩條「黑龍睛」,一條「荷蘭獅子頭」,「文魚」和「紫高頭」各一條。牠們似乎因活動空間增加而歡喜,輕快地四處遊動。成群結隊的金魚們時而遊進衣櫃後,時而越過吸收水分、成了洋菜色調的廁紙山,又繞過成捆的雜誌,忙碌地持續大冒險。這五條金魚是家裡養的,在成了巨大水槽的家中游泳的它們似乎認定我是侵入者,猛烈地逼近我:我慌忙閃避,以致於吐出了口申的部分氧氣。金魚不知道牠們擾亂了我的精神,朝著爸媽的寢室而去。我喘不過氣來,得儘快救人。
梨耶。
我們的妹妹。
不能在這種地方失去她。
梨耶是我們的一部分,而我們也是梨耶的一部分。
「咦?咦?為什麼不一起來?哥哥他們為什麼沒和梨耶一起來?」
幼稚園開學典禮當天,穿著可愛藏青色制服的梨耶在娃娃車抵達家門之前突然如此說道。大錯特錯地以為梨耶的問題是出於小孩特有的撒嬌及無知的媽媽面露溫柔的笑容,回答:「哥哥他們已經畢業了,不必再去了。」
「唔……?」梨耶歪著腦袋。「可是我們是在一起的啊!不能分開。」
這孩子完全不懂。傷透腦筋的媽媽又說:「雖然你們一直在一起,但不能因此不去學校或幼稚園啊!」
「這樣就會分開啦!梨耶和哥哥他們會分開的!」
媽媽點了頭。
「不行啦!分開好奇怪,梨耶會傷腦筋。分開好奇怪!」
「只分開一下下而已,梨耶要忍耐喔!大家都是這樣啊!」媽媽如此說道。
「大家是什麼?」
除了我和文男以外什麼也不需要的梨耶不明白「大家」之意。
「大家就是大家啊!就是包含梨耶在內的其他人。」媽媽給了個愚蠢的答案。
「才沒有其他人呢!」梨耶立即回答:「梨耶和哥哥他們就是全部了,剩下的……不知道。」
在梨耶的世界中,登場人物只有我和文男兩個。
這就是完整的世界。
我和文男的思想雖然也與梨耶相同,但我們明白若不遵從世間的系統行動將難以生存,因此再三忍耐,度過了各自的孤獨時間。為了防止其他人看穿我的心思,我總是陪著笑臉,隨口附和別人的話題:但文男似乎無法習慣被獨自丟到外界中,總是築起拒絕之牆,在其中呼呼大睡度日。連文男都這樣了,三人中最為年幼無知的梨耶又怎麼可能適應外界的生活?
不……她甚至不具備「外界生活」的概念。
「不能這麼說喔!這個世界不光是家裡而已。」媽媽試圖矯正梨耶的精神,但她的認知有著些微錯誤,,對我們來說,連這個家都是外人建造的場所。能令我們由衷安心、渴求的,是連爸媽也不存在的三人空間。當然,對於賦予我們住處、食物、床鋪的爸媽,我心存感
激,但卻完全不帶愛情,也不瞭解愛情之意。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慚愧、歉疚,但我們真的不瞭解。
「梨耶才不去幼稚園!梨耶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梨耶不需要去其他地方,一點也不需要!」
梨耶雖能勉強承受我們上學時所感到的孤單,卻無法忍受自己被移往他處.,她揮舞著黃色書包,發作似地開始大鬧。初次見識梨耶這副模樣的媽媽噙著困惑的淚水,將手放上梨耶小小的肩膀,說道:「別任性,很快就能看到媽媽了啊!」
「咦?才不是呢!」梨耶似乎訝異於自己的意思沒被聽懂,停下了動作;接著,她竟然說:「梨耶只想和哥哥他們永遠在一起。」
啊!笨梨耶!這是禁句啊!我們這種只能存活在家庭這個迷你庭園裡的小孩,是不能說出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