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盛宣懷差人打著他的名義,在京中活動著,試圖將唐浩然外放出去,他不是不知道,可卻也只能裝作看不到,畢竟盛宣懷為他操持了這麼些年的洋務,他害怕唐浩然來了會取代他的位置。雖說心惱,可有些事情只能佯裝不知,這府中之事便是他這個做幕主的,有時候也只能裝聾作啞。
而真正讓他心神不寧的卻還是——“新政”,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一方面,辦了這麼些年的洋務,心知大清國早都到了非行新政不可的時候了,另一方面,李鴻章卻對於新政的不看好,這倒不是因為唐浩然,便是讓他自己主持新政,他能想到的人選,依然還是唐浩然,若換了其它人,反倒沒把握,其雖說年青,可卻極為穩健,而不像一般讀書人只是空談和滿腔熱血,沒有政治謀略和經驗,也缺乏起碼的手腕。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了解光緒這個人。做臣子的對於皇上不好直接評價。可讀了那麼多史書,做了那麼多年的官,李鴻章卻深知,在大清國,帝王本身對於國家的前途太重要。甚至可以說,國家命脈繫於一人之身。可這個被繫於一身的皇上是一個樣的人呢?他迂腐而懦弱,意志薄弱,神經過敏,他的人品、才幹、意志力等,都談不上能擔當大任,更談不上扭轉乾坤。
對這一點,洞察人情的李鴻章豈能不明白呢?
而最為重要的是,在新政這件事上,太后的心思到現在還是如同那海底針似的,讓人琢磨不透,這才是最緊要的,至於其它反倒不重要了。
正是懷揣著這般複雜的心態,李鴻章來到了京城,等著太后的召見。
疆臣入覲,未曾見駕以前,照例不會客亦不拜客,所以宮門請了安,隨即回賢良寺行轅,早早歇息。半夜裡起身,扎束停當,進宮不過卯正時分。醇王已經派了人在東華門守候,招呼到內務府朝房,開了醇王專用的一間房子,請他休息。
剛坐定下來,只聽門外有人問道:
“李中堂的請安摺子遞了沒有?”
一聽是醇王的聲音,李鴻章急忙起身往外迎,自恭王倒下後,他便一直籠絡醇王,以圖拉近兩者的關係,尤其是在翁常熟步步進逼的情況下,醇王這邊甚至成了他在朝中唯一的依靠。蘇拉掀開門簾,遇個正著,李鴻章便當門請了個安,醇王還以長揖,跨進門來,拉著他的手寒暄。
“你氣色很好哇!”
醇王側著臉端詳。
“精神倒象比去年還健旺些。”
“託王爺的福!王爺也比去年豐腴得多了。”
“還不是託著你的福,外事內事皆無事非,若是出了事非來!哎……”
醇王嘆口氣,前陣子日本公使館參贊的命案,著實讓他緊張了好一陣子,這還是自他入朝以來,生出了第一件事端。
“那還有安生日子過,不死也剝層皮!”
醇王的這聲嘆,誰也不知道是出自何處,幸好他只是一嘆,接著他又說道。
“上頭一直在盼望你,昨兒還問起。你這趟來,怕要多住些日子。”
“是!鴻章打算著半個月的工夫,跟王爺辦事,要請王爺教誨。”
“別客氣!咱們彼此商量著辦。少荃,你總得要幫我的忙才好。”
“王爺言重!只要綿力所及,鴻章無不如命。”
醇王點點頭,躊躇著欲言又止,最後吃力地說了句。
“我的處境很難。我們慢慢兒再談吧!”
李鴻章心裡有數,醇王有些話,不便在這時候說,於是便談些不相干的事。約莫過了一個鐘頭,御前侍衛來傳懿旨:
“皇太后召見。”
雖說皇太后不垂簾了,可卻仍然在壽寧宮見外臣,於是李鴻章隨著御前侍衛進了壽寧宮,今個慈禧太后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