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名無人知曉,藝名自取為李葳瑜,傳聞是南地高官之女,因戰敗被俘,充為娼妓。這雲煙樓是半官制的娼寮,既收官方來源,也吸取民間資質優秀的女子,所以生意向來紅火。
在一個小僮點頭哈腰的指引下,幾人上了二樓的雅座。這位置極為不錯,雖是露天的,四周有屏風和紗幔垂簾遮蔽,從外往內望視線受阻,自內而外卻視野開闊,很是便利。
秋姜丟了兩貫錢過去:“賞你的。”
這小僮大喜,態度更加殷勤,又是上茶又是奉上名冊花錄,給他們介紹起幾個當紅的姐兒來。
秋姜都快昏昏欲睡了,老鴇終於帶著李葳瑜上了高臺。
幾人放下了手裡的果點,這才打起了些精神。那李葳瑜二八年華,上身素白窄襦衫,下裳曳地嫣羅裙,一頭烏髮只簡單梳了個墮馬髻,一支如意百蝶珍珠簪半挽起了幾綹髮絲,又垂下幾綹,柔柔蕩在鬢角,輕輕掩住鳳眸,雖是清麗羸弱身,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奴李葳瑜,見過諸位貴人。”李葳瑜白絹繡扇掩面,盈盈欠身,聲音清亮動人:“奴為奴籍,這是生來就註定的,本不奢望能脫離,只希望今晚,諸位能真心相待,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梳攏之禮堪比婚嫁,過了今晚,奴便正式掛牌,與過去訣別了。”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又道盡無奈與悽楚,叫人唏噓不已,當下便有幾個自詡憐香惜玉的富貴公子郎君們起身直呼要拔得頭籌,還有自不量力的揚言要為李葳瑜脫籍。
杜掌珠看不得這女人這般做作的模樣,冷笑道:“矯情。”
沈川渝道:“一幫阿貓阿狗,也想為她脫籍,真是痴人說夢。”
秋姜不解:“這是何故?”
沈川渝輕哼了一聲,多少有些不屑,解釋道:“這李葳瑜是祖上獲罪被罰,因此沒入奚官的。赤紙為籍,終身為奴,就憑他們,也想為她脫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秋姜點點頭。
有小僮在臺上擊鼓三聲,便宣佈競拍開始了。
“二十帛!”有人迫不及待地起價。
“劉三郎,你也太吝惜了,李娘子難道只值這身家?我出四十帛!”
“五十帛!上好的杏花羅!”
“一百帛!”
……
這樣爭得面紅耳赤、劍拔弩張,秋姜見了只覺得是個笑話,低頭與杜沈二人說笑。沈川渝忽然嘆氣,失望道:“都說這兒是京都裡富貴郎君、出色公子們的去處,雲集薈萃,怎麼一個個都是油頭粉面、粗鄙不堪的土包子?見著個妓子就挪不動腳了?”
杜掌珠道:“正經兒郎哪會上這兒來?照我說,這地方就沒一個……”她的話戛然而止,忽然有些怔愣地朝大廳內望去。沈川渝有些疑惑,看了看她,又低頭順著她視線所在的地方望去——不知何時,一輛黑檀白玉的華貴軒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門口。樓前紅燈高照,有人打起紫緞面車簾跨出車廂,提了袍角,細纓革靴平穩地踏入雪地裡,微微整了整衣衫,此時正好抬頭望了望二樓的燭火。
沈川渝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嘴兒。
杜掌珠視力不好,眯著眼睛也看不清,只窺見是個身材極為高大的男人,白雪皚皚中一方模糊的虛影,急得不住搖晃她:“怎麼了?”
沈川渝卻置若罔聞,仍是無法回神。
紅燈底下,這人一張白璧無暇的面孔,五官卻如神祇般穠豔俊麗,略有些尖俏的下頜半埋在黑色的狐裘領邊中,眸如寒星,唇若點絳,劍眉筆直,飛入髮鬢,不笑,有些冷漠寒峭的味道。這樣看,實在看不出年紀,像雙十,也似過了而立,玄黑色的狐裘大氅下露出絳紫色的錦衣,袖口緊窄,綴著繁複的五色織錦斜紋花樣,以金絲挑縷,極為名貴。
“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