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線有些幽暗,一路掃過階前,又拂過簡陋而蕪雜的大片庭院,只在窗邊搭了一線斜陽的殘影。
窗簾用的是最結實的青州棉布,此際已合上了大半,那一線斜暉便掛在簾邊,淡淡的微白映在天青色的棉布上,似是清晨曙光的顏色。
然而,這房間裡的氣氛卻無半分曙色所預示的光明。
幾個以布巾蒙面的男子圍坐於桌前,安靜得如同死物,唯有粗淺不一的呼息聲顯示出他們還是活人。
房中光線極暗,這幾人的大半面孔皆隱在布巾下,唯露出一雙眼睛,卻也是模糊不清的。
他們似是正在等著什麼人,雖無人言語,然而,一種隱約的焦慮氛圍,卻還是在這屋中漸漸瀰漫了開來。
“咔嗒”一聲輕響,房門被人推開了,一陣北風隨聲而入,在房間裡逡巡了一卷,復又散入了幽暗之中。
眾人抬起頭,向著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玄色布衣的蒙面男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見過主上。”幾人齊齊起身,躬身行禮。
“坐。”那玄衣人說道,語聲輕如虛煙,如同浮在半空。
幾人皆坐了下去,其中左首一個穿黃袍的蒙面人當先道:“稟主上,屬下現已探明,秘藏便在姑蘇城內,並不在近郊。”
他的官話帶幾分蘇南人的口音,聽上去十分儒雅,而他語聲中透出的歡喜之意,卻表明了他對這個發現極為歡喜。
“好極。”玄衣人虛飄飄的聲音響了起來,然而,在那雙被布巾遮住大半的眼睛裡,卻並看不出多少喜色。
一旁穿青袍的蒙面人撫掌道:“如此一來,起事有望,屬下恭祝主上早成大事。”
此人的聲音有著中年人的低沉,一口官話卻是十分地道。
此語一出,在座諸人皆同聲賀道:“恭祝主上早成大事!”
諸多聲音中,唯一個穿灰衣的蒙面人態度有些遲疑。
“怎麼?你不高興?”坐在灰衣人身旁的是一個穿藍袍子的蒙面人,此時便出聲點破了他。
這藍衣人的聲音有些尖細,說話的語氣像是含著諷意,十分刺耳。
“屬下不敢。”灰衣人立刻起身,語聲有些惶急。
他身形魁梧,此刻立於窗前,室內的光線又變得暗了一些。
玄衣人的眼珠動了動:“無妨。”
仍舊是虛若輕煙般的聲線,飄浮在空氣中,讓人不寒而慄。
灰衣人眼角的肌肉迅速抖動了幾下,垂首不敢言語,那高大的身軀映在窗邊,竟些幾分瑟縮。
玄衣人不再看他,目注旁處,語聲淡然:“幾分把握?”
“已有八分準了。”灰衣人態度恭謹,語氣中甚至還有些討好之意,“那人此次升職無望,心中不滿,屬下已拿話套過了,他已有意動。”
“善。”玄衣人說道,兩道陰沉的視線卻凝在了灰衣人身上。
灰衣人的額前滲出了一層冷汗。
“如月之死,是你。”玄衣人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仍是虛飄飄地,然那語氣中的森冷卻有若實質,且他所說之話亦並非質問,而是陳述。
灰衣人渾身一震,布巾後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驚慌,猛一抬眼,恰好對上了玄衣人冰冷的眼神。
“屬下該死。”灰衣人驀地離座而起,跪地請罪。
玄衣人垂目看著他,直待冷汗浸透了對方的眉間,方一字一頓地道:“沒有下次。”
“屬下知錯,謝主上!”玄衣人繃緊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下來,然那聲音裡的顫抖卻根本無法遮掩。
玄衣人停了一會,方擺了擺手:“起。”
他似是極不喜多言,能少說一個字便少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