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秀麗,還是“八一小學”的校長,怎麼也跟“地主婆”聯絡不到一起,可現在那個熊司令和她率領的造反派們,就是管王阿姨叫“地主婆”。
“打倒歷史反革命國民黨特務吳天明,打到‘地主婆’王瓊,於克功,快出來交待問題,再不出來,我們就把‘地主婆’王瓊的頭髮剃成禿瓢……”
“熊司令”親自操起擴音器向屋裡喊著話,惡狠狠的下著最後通諜。
沒想到這招真的奏效,久經戰陣的於克功,早聞慣了比辣椒味更濃烈的硝煙硫磺,這把小火根本沒被他放在眼裡,房子全著了他也不在乎。可一提國民黨特務,一提地主婆,把兩個不怎麼挨邊的人湊成一家,於克功可就受不了了,尤其是聽說要把地主婆剃成禿瓢,當時就氣炸了肺。
“娘賣逼的。”於克功終於被激出了屋子。
門口窗前的火還在燃燒,辣椒味仍然瀰漫在空氣中,圍觀的人們大多都捂著嘴,還有的憋不住不停的咳嗽。可大家透過噼噼叭叭的燃燒動靜,還是能清晰的聽到那句湖北粗話,透過濃煙隱約瞧見火光中昂首屹立的於克功。
於繼成被大哥拉得很遠,前面的人還擋住了視線,他除了聽到咳嗽和王阿姨憤怒的掙扎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可一陣嘈雜過後,突然的連咳嗽聲再呼喊聲全部停息,地球在那一瞬間彷彿停止了轉動,大家都愣住了。連於繼成最崇拜的大哥於繼軍也不停的哆嗦,拉著自己的手明顯感覺汗涔涔的發溼。
“到底發生了什麼?”於繼成從大哥的表情和身體傳來的恐懼中,感到極度的恐懼。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大的恐懼,於繼成明顯感覺到最大的恐懼降臨了。
人群在向後移動,像海水落潮一般急退,前邊的腳無情的踏在後麵人的腳上,而後面的人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也在向後退著繼續踩著更後面的腳。
到底怎麼了?難道當陽橋前的張飛殺回來了?
場面完全失控,於繼軍情急中撒開了弟弟的手,兩支腳帶著身體不自主的跟著人群向後湧去。他戴上解放帽紮上武裝帶,尤其是套上那個代表紅衛兵身份的袖標後,一直覺得很神氣,領著一幫小將殺到自家門口,要揪鬥父親時還很積極。可當父親真的出現在門前,熊熊燃燒的火苗都給壓得矮了大半截,眼看著就要熄滅。他知道完了,從小就怕的父親仍然令人畏懼,讓他怕的要死,這個世界上能擊倒父親的人,恐怕還沒有生出來。
於克功穿著那個年代“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插兩邊”的普通軍裝,沒有任何級銜標誌,除了歲數大,鬍子長,臉上的皺紋多,其他跟造反派們並無太大區別。而且兩手空空,並不像於繼軍說的那樣槍不離手。
誰都說不明白現場的人為什麼怕,為什麼一個半大老頭會讓他們怕的要死,就像身體被緩緩而行的坦克慢慢輾壓,慢慢的體會從生到死,即壓抑,更痛苦。
人流向後湧動,原地未動的於繼成被踩了幾腳後,無奈的被留在了前面,七歲的他需要獨自面對巨大的恐懼。還有“熊司令”領著的幾個鐵桿強硬分子沒有退,有點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架式,他們手裡還沒命的抓著按著王阿姨。
火熄滅了,父親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眼裡放射出燃燒的火苗。於繼成立刻明白眾人恐懼的原因了,他們打生下來也沒見過這種撼人心魄的眼神,威嚴剛毅,用不著狠狠的緊盯某一個人,踆尋一圈,便會看透一圈人的心臟肝膽,讓一圈人的眼睛不再光亮,離的再遠也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份灼熱和疼痛。父親生來就是圓心和焦點,彷彿聚光燈一般,他的每次出場,註定要讓周圍的人暗然失色,也許這就是大將風度,身後沒有一個兵,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同樣威風八面。
與父親的威儀相比,熊司令他們剛才還活蹦亂跳,現在居然成了跳樑小醜,再怎麼嘴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