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的本事就好了。他苦中作樂地想。
“下去吧。”他對自己的暗衛說道,“劉晨,你安排一下,席子火把。”
不能叫人真死無葬身之地。
“現如今,橫豎就這樣。我們三百個人,城門關著。若是尉遲是有反心的,咱們另說,橫豎就死在這兒了。若是他能助咱們一臂之力,那也不急於這一會兒。”水溶道,“裹上席子,給兄弟們燒了,骨灰帶著吧。”
這天寒地凍的,一鋤頭下去不知道能挖出什麼來。也不知道風水如何,更鋪不開這麼大的排場。中原人講究入土為安,卻也奢求著魂歸故里。這些兄弟,總得有個交代。裹上了草蓆,鋪上乾柴,澆上烈酒厚油,一個火把扔下去,火勢立刻攀上了天。
林沫站得很近,聽著噼裡啪啦的柴火聲,聞著焦油烹肉的味道,忽然覺得無力:“我還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來的時候自以為能幹得很——”
又是這樣的言論。
水溶抿著唇:“今天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一場混戰。”他頓了一頓,“其他人會暢通無阻地走過去——軍餉卻會被扣去大半。”
“雲雷聲不至於為了這麼一筆軍餉就冒天下之大不韙,他膽子雖然大,也得掂量掂量後果。”林沫想清楚了,腦子就變得清明瞭,“剋扣災銀的事兒,本來就是個誰都不用明說的,有來有往地暗示一下,自然就有人心知肚明,如今碰上我這個明知道他們規矩還不想依存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過去,大家都好過。橫豎如今漠河的形勢那個樣子,我也沒精力來管他鶴城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一堆破賬,他卻來要我的命——不,他是來要你的命。”
水溶道:“說得好像跟你沒一點干係似的。”
“那你說說看吧,這事是什麼個干係。”
水溶不說話。
此處人多嘴雜,林沫卻忽然想起,水溶出發前對皇帝說的,他知道,關外有北狄的內應。不覺眼神一緊:“你是說——”
水溶皺眉:“你未免想得太多。他的手要是真這麼長,真當席老爺子是吃白飯的?”
卻是為何?
尉遲承瀧尋著漫天火光到時,只看得到兩個身量挺拔的年輕人,滿臉血汙,立在人前,厚重的衣服裹得像兩個糰子似的。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上前行禮:“下官見過王爺、侯爺。”
林沫幾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
尉遲承瀧年近不惑,塞北風大,他整張臉乾巴巴的,皺的有些不像才四十的人,大鬍子遮了大半張臉,上面還掛著不少冰渣子,林沫走近時,幾乎能看到他撥出的白氣在毛帽子上迅速結成冰渣。他嘆了一口氣,自己和水溶如今的境況也不遑多讓。
這樣的地方,本來就不是講究打扮的樣子。
“咱們這地方是乾冷。風大,可是不潮溼,還不算太難捱,燒上炕就沒事了,就是晚上幹得慌。”尉遲體貼地沒有提這晚的混戰。冬天的晚上來得太早,何況這裡位於極北之地。他們看天已經黑得叫人心驚肉跳,卻其實還沒到往日睡覺的時辰——林沫睡得向來晚。
但他今晚卻有些不想動腦子。
不去想尉遲到底是敵是友,也不去想舅舅現在如何,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然而林沫之所以為林沫,自然就跟隨心所欲這四個字其實沒什麼聯絡。他克己極嚴,該做的事總要做完才敢鬆懈。尉遲支支吾吾地不肯說,他也沒多問,只是叫人取來尚方寶劍。
如朕親臨。
尉遲嘆了一口氣,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邊陲之地,民風素來彪悍,對於京師皇權也並無多少敬畏之意,多少人只知知縣還不知有皇上。林沫賭了一把,終於是見尉遲的心思。
“宋衍可曾來過鶴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