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毛沾滿了血漬,黏在了一起,散發著惡臭,髮簪早不知道去了那裡,一半散發一半束著,也沒空打理一下,以這副尊榮來見駕,想必也是嚇得不怎麼了。
皇帝其實非常生氣。
兩個人一起出的事,一個完好無損,一個卻是傷重得奄奄一息,不能叫他不多心。這種感覺他十幾年前有過一次,如今又來了。他甚至想不到回到宮裡該怎麼跟皇后說這件事。對於一個不缺妻妾子嗣的男人來說,長子、嫡子、末子算得上特殊。而林沫這個孩子,又算得上是特殊中的特殊。他聰慧且心懷大志,做事雖然有些衝動又有些計較,卻是個會考慮前因後果的人,算得上謹慎。他每每對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子們失望時,就越發地覺得林沫可親可愛。自己盡心盡力,傾注了全部心血養大的七個皇子,都或多或少有些叫人覺得遺憾的地方,偏偏這個不詳的、不幸的、被他拋棄了的、只要活下去就行了的孩子,一丁點兒都沒長歪。這實在叫人又慶幸又失落。
“陛下。”水溶雙膝跪下,深深地把頭磕了下去,“臣有本奏。”
皇帝看了一眼馮唐,他知趣地告退,守在帳篷外面,過了片刻,見幾個宮人,甚至戴權都退了出來,也不敢再耍心眼,連忙退得遠遠的。
他知道皇帝看重林侯,每每賞賜必是大手筆,如今瞧他和允郡王的長相,倒也能猜出,林沫約莫著也是宗室遺珠,故而不敢怠慢,聽幾個侍衛說林沫醒了,便趕緊去探望。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見他的兒子馮紫英在林沫帳篷外頭探頭探腦的,一看到他就趕緊拉住:“爹,可不能進去!允郡王同林大人在吵架呢!”
“胡鬧!”馮唐道,“林大人如今是什麼身體,能吵架?”馮家當年就與義忠老千歲很不對盤,允郡王如今孤身一人,真正得虎落平陽,好不容易回了京,上皇準備展示一下做爺爺的慈愛了,注意力又都被林沫給吸引了過去,臉宅邸田莊還是皇后提醒,才替他置辦的。故而馮唐並不懼怕允郡王,掀了簾子就進去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林沫從馬上摔了下來,實在是傷得頗重,額頭上脖頸上都纏著厚厚的繃帶,只著了件雪白的中衣,蓋著一條大紅色金鳳牡丹被,越發襯得他膚色雪白,毫無血色。他看起來痛得不想說話,咬著牙,一直想去撓自己被木板的左腿,但又硬生生地忍住,於是兩隻手都死死地拽著被角,蔥白的指尖被擠出了紅色來,看著頗是可憐。
允郡王似乎是氣壞了,他與林沫本就有幾分相似,只是一個儒雅俊秀一個陰鬱寡言,除了第一眼時有一種衝擊一樣的感覺,多看幾眼倒是就一點也不像了。只是允郡王這人,向來是個一聲不吭的主兒,著實難見到他這麼感情外露的時候。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既然馮大人來了,我便先走了。林大人,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爾後拂袖而去。
林沫床邊伺候的小太監是乾德殿新晉的紅人鄭力,說是一手推拿的功夫很是不錯,得了皇帝不少的賞,如今直接被派來伺候林沫,跑前跑後的,一點也沒有半分皇上身邊紅人的傲氣。馮唐心裡想著那隻突然出現的老虎,上前問道:“林侯如今身子怎麼樣?”
林沫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不過是眉眼稍彎,倒是叫人如沐春風,只是他咬了牙沒說話,像是連呼吸都儘量小心謹慎似的。鄭力輕聲道:“林侯好容易止住了血,不敢說話,怕傷口裂開。”
馮唐是武將出身,也是上過戰場的,知道從馬上摔下來,約莫就是半條命去了,何況他還殺了一隻壯年猛虎,一時也對林沫刮目相看:“林侯既然還不方便,我也就不打擾了,有勞鄭公公好生照顧侯爺,日後自有好處。”
鄭力笑道:“馮大人這是什麼話,奴才本來就是伺候人的。”一邊說著,一邊從小宮女手上接過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