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頰上的,是他效忠的小公主的血,他的小殿下臨死的時候,那張漂亮的臉已經沒了半邊,她把血塗在自己臉上,仰著頭笑:“小時候,父親常常開玩笑,說假如我這麼喜歡你,等有一日我登基了一定是要立你做皇夫的。那時候我還是小孩子,總是不好意思的……咳咳,等以後長大了,我卻越來越……越來越知道,等我藉著你的勢力登基那一天……我必定不敢立你做皇夫……這就是帝王心性……可是到現在,唔卻想嫁給你了……可是……不能了……”
她是他青梅竹馬長大的皇儲,多少年也不曾見她笑得這麼幹淨,她舉著自己隨身帶著的無刃刀給他:“阿玄啊……我的大將軍,我最後一道命令……你不準自己去死……你不準自殺……不管日後多麼屈辱,多麼痛苦……你要活下去,活到最後……代替我看看……這本該屬於我的天下……”
他效忠的小殿下這一輩子,跟他說過無數次愛他的話,只是倒映在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裡,一直都看得清楚,那些口口聲聲的愛裡面,有多少利用多少算計,多少利用,多少帝王心性。
只是到死的時候,那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幾分真實幾分利用的“愛你”,到底是沒再說一次。
被從萬人屍體之上抬回去俘虜的時候,在水牢裡泡得生不如死的時候,被女帝百般羞辱的時候,時間被痛苦拉得過於漫長,他的意識已經恍惚到想不起來小殿下的樣子了,可是在那樣求死的境地裡,他卻依然記得最後那一句命令,不許自殺。
最令他覺得諷刺的是,在生不如死地吊在宮殿裡、求死不能的時候,女帝最信任的一個僕從居然偷偷來勸他:“陛下到底是愛將軍的,只消將軍服個軟,自願跟著陛下,便可以不受這折辱。”
大概是當時精神已經失了常態,阿玄用盡力氣大笑了一聲,然後抬頭問那侍女:“是麼?那你愛我麼?”
這是個極失禮的問題,那侍從紅了臉,垂頭:“將軍風采,我兒時即仰慕,自然是愛的。”
“我父母說著愛我,卻忍心送我給皇儲。小殿下說著愛我,卻到死也不肯放我自由,你說陛下愛我,卻忍心折辱我,你說你愛我,卻是要我從了大殿下。”阿玄淺淺出了口氣,生命中唯一一次開口說了真心話,“讓陛下殺了我吧,那就是愛我了。”
到那一刻,他才驟然發覺,原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阿玄,這副殼子里根本就是空的,他一直都只是個傀儡,跳著一場極其可笑的人偶舞,精確而空洞地執行著命令。
他受夠了人心的複雜,放棄了再思考對錯,也不再愛任何東西,他所擁有的唯一的東西,也不過是忠誠而已。
單純的、無關乎人心的忠誠。
有人抓著他的腰帶把他拎了起來,有粘稠的血藥潑了他一身,有風從他身邊掠過,有某種劇烈的顛簸導致他頭昏眼花。受損胃部不斷痙攣著,因為這嚴重的顛簸,他直接張口吐了出來。
結果拎著他狂奔的人手一抖,沒剋制住,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阿玄總算睜了眼睛,毫無感激之情、懶洋洋地掃了救了他的人一眼,悠悠哉哉地拿出紙擦了擦嘴,這才評價了一句:“唔,居然是你。”
沙下沉舟努力心平氣和地推了推眼鏡,拿紙擦手,示意阿玄看旁邊:“我們已經回到垃圾場了,現在基本是安全的,好了,現在告訴我,坊主到底什麼打算?”
“那不重要。”阿玄仰著頭,努力在夜色裡想看清沙下沉舟的表情,“居然連坊主都沒想到,看到那種場景,你居然還原因相信她。”
第78章 CH78
沙下沉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她去哪兒了?”
“在咎馬鎮朽木坊。”阿玄還沒來及再喝血藥,就又吐了口血,發覺裡面有什麼東西有點硬,摸摸發覺是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