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漪低頭掠一掠鬢髮,心中有絲慌亂,另有說不出的滋味纏雜其間。
人前諸般曖昧舉止,兩人都做得落落大方,唯獨到了人後,反而各自謹守分寸——人人皆知她是他的情婦、寵妾、禁臠,外間軼聞將他們描述得淫冶不堪,就連秦爺也以為霍仲亨沉淪在溫柔鄉中。唯獨雲漪知道,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自從霍仲亨當眾收下薛晉銘所獻的“禮物”,便常常攜帶雲漪在身邊,公然出入應酬。雲漪獨自住在那小公館裡,霍仲亨大多時候仍居官邸,身邊偶爾也有別的紅歌星或名媛相伴,但每週必有一兩日到小公館留宿……只是,他不碰她,甚至不曾親吻過她。
他可以與她一起散步、看書、聊天、釣魚……相處默契,言笑甚歡;他待她十分尊重寬容,欣賞並贊同她大多數的觀點,偶爾意見相左,也一笑置之;他不約束她的行動自由,如果說她是一隻金絲雀,也是一隻沒有牢籠束縛的金絲雀。
心照不宣(2)
他待她,不似情婦,倒似朋友、夥伴、對手。
這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太明白彼此的意圖,反而省略了無謂猜忌。
他說,聰明人與聰明人的交往,最是困難,也最是容易。
雲漪望了霍仲亨的側顏怔怔出神,卻見他忽的起身,一伸手撈過她腳下的魚竿,“有魚!”未等她反應過來,薄霧氤氳的湖面上已經水花激濺,霍仲亨猛地將魚竿一收,帶起銀亮釣線劃過半空,將白晃晃一條大鰱魚嘩的拽出水面!雲漪躲閃不及,被濺上一身水花,脫口驚叫。霍仲亨大笑,俯身取了魚鉤,將大魚雙手拋入桶中。不料那魚瀕死掙扎,撲騰一聲濺起大片水花,甩了霍仲亨一頭一身的水。
他方才笑話雲漪的膽小,眼下輪到雲漪脆聲笑他的狼狽。
副官遠遠守在岸邊,聽見湖心亭裡傳來二人笑聲,不覺失笑。跟了督軍這麼些年,還從未見過他這般孩子氣的笑鬧。古人說“老夫聊發少年狂”,可見年過而立的男子一旦熱戀起來,未必不及少年人狂熱。
霍仲亨滿臉是水,狼狽地抬了袖子去擦,偏偏今日穿了件英國制的風衣,料子是軍用防水布的,擦在臉上又涼又硬還不吸水。正覺麻煩不耐,聽見雲漪笑著說了聲,“我來。”
柔軟的手帕印在臉上,面板所觸,是她指尖的柔軟。
心中莫名一蕩,隱約有香甜滋味浮動,是她腕間散發的香水味……霍仲亨一笑,不由自主握住那纖細手腕,低頭去嗅,目光卻瞟到她手中的雪白亞麻手帕。
雲漪被他握住手腕,心下略緊,忙要抽手,卻見他凝神盯著那條手帕。
情急間,竟然拿錯了這一條,她明明是要拿自己的手帕。剎那間暈生雙頤,見過無數風月場面的雲漪,卻為一條手帕羞得滿面飛紅。
“一直留著?”霍仲亨的聲音低沉柔和,她卻不敢抬眸看他,臉上火辣辣似已燒透。
雲漪抿唇,語聲輕軟,“想著還給你,卻總不記得。”
霍仲亨凝視她半晌,也不再多說,淡淡一笑,“留著吧。”
傍晚的湖面起了風,吹得湖上枯荷瑟瑟起伏。
她剛抬了頭想說什麼,卻見他已起身,負手步出亭子,“走吧,該回去了。”
風流看遍(1)
清晨,陳太託了銀盤,輕手輕腳踏上樓梯,盤子裡擱了英式早點和當天三份不同的報紙。剛一踏上樓梯轉角,就見雲漪披了薄絨睡袍,長髮蓬鬆地下樓來。陳太頗感意外,忙笑道,“您今兒起得好早。”
“送去客房的?”雲漪看一眼托盤,詫異問道,“督軍沒走嗎?”
“督軍一早散步回來,這會兒在小書房裡,我正送早點和報紙上去呢。”陳太笑道。
原來是去散步了,雲漪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