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菱把陸蕪荷的事情暫時安置好,正繼續忙著前事。誰知道到了下午,門口竟然又多了一輛車輪上滿是泥汙的馬車,上頭下來一個青布棉襖的中年媽媽,走到角門口來拍門,門子問她是哪個府裡的,也實在是看她和馬車像是從鄉下來的,但那媽媽的氣度卻不像小門小戶。
若是陸蕪菱,陸蕪荷,繁絲在,肯定一眼便能認出,這正是賈氏最為倚重,不肯救繼女和庶女,也要贖出去的心腹許媽媽。
許媽媽在陸家,曾經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便是連陸蕪菱這般的正經千金小姐,也要給她臉面。
青姨娘和陸蕪荷恨她入骨,卻奈何不得她分毫。
不過羅家的門子可認不得她。開了門,拿眼睛上下打量她一番,好在許媽媽衣著雖然弊舊,態度卻既從容又謙恭,不容小覷。
“這位管事。”許媽媽塞了個金戒指給他,“我們夫人是您家夫人的舊日長輩,帶了我家小少爺來訪舊。”
門子連忙推回去那金戒指,口稱“不敢”,又問“貴主人貴姓?”
許媽媽猶豫片刻道:“姓賈。”
門子便回去通報去了。
許媽媽遠遠朝馬車裡回了個身,安撫地笑笑,神色卻有些忐忑。
過了會兒,門子來回說夫人有請。許媽媽謝了他,便回去揭開馬車簾子,先是跳出一個十一二歲,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墨黑髮髻,挺直鼻樑,長得很俊雅,身上穿的是銀灰色松鶴紋一件錦緞棉袍子,雖是綢緞,質地卻是一般,只是尋常富戶所穿。
他下了車,同許媽媽一起,從車裡扶出一個灰色厚緞帶風帽的棉兜子,藏藍色祥雲紋綢緞小襖的婦人,和少年一樣,也是普通的錦緞,尋常的樣式。
門子雖然聽裡頭回話說請進來,卻並不知道這母子的來歷,看他們模樣,實不像平日來往的權貴,心裡嘀咕,但是羅將軍對於待客這塊兒管的甚嚴,最不準下人以貌取人。
所以門子態度恭敬有禮:“您二位這邊走……”
帶到二門口,便有管事媽媽守候,接替門子,引領著他們往裡走。
陸蕪菱帶了幾分無奈在廳裡等他們。
她知道來的肯定是賈氏和霖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了陸蕪荷的事情,認為他們也可以得到一些幫助所以來了。更不知道是否身後有威遠伯府的用意。
但是賈氏帶著霖哥兒來,總是要見一面,聽一下來意的。
賈氏母子帶著許媽媽進來時,陸蕪菱還是呆了呆。
賈氏在她生命中其實是從很小就存在的,她對賈氏瞭解很深很熟悉。但是,眼前的婦人……
不是因為她看上去比兩年前老了十歲,不是因為她衣裳的簡樸,甚至不是因為她眉宇間的愁苦。
而是因為她已經變得謙恭的模樣。
甚至連以前總是挺直的腰背也已經不自覺佝僂下來。
而相較而言,霖哥兒雖然衣著也粗糙了,但是身上還有一種成長中的孩子特有的生氣勃勃。
他從小生下來,就錦衣玉食,作為陸家的單根獨苗,他是天降甘霖。
生下來就在賈氏的感激涕零中得到最好的照顧,小時候的衣裳賈氏就恨不得用繚綾來做,一有咳嗽就要請太醫。
被過度保護的霖哥兒從小就身子弱,如今卻健壯了不少,似乎鄉野間的綠色和新鮮的風給了他活力,面板雖然比以前曬黑了些,個子卻也躥高了不少。
已經只比她矮一點了。
陸蕪菱突然覺得她打算作出的冷漠姿態有點難以維持。
她不能在她弟弟面前羞辱他母親。
不管以前她們之間關係有多冷漠,甚至比冷漠還糟糕。
陸蕪菱輕咳了一聲,道:“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