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欠了他。
她生活了兩年的偏院裡,原本是個清淨極了的地方,這時候忽然就熙熙攘攘的不得了,經歷了一團紛亂之後不等穆清開口,那十餘人自去了別處,晌午時分,穆清就又是一個人站在了窗前。院裡彷彿經過了一夜就入了深秋,藤葉枝蔓驀地變黃,家學旁邊的竹葉也開始泛幹,秋風一吹便是一陣撲簌簌,穆清看著院裡,幽幽嘆一口氣,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
那年她還未被先帝選去的時候她每回進宮都住在攢花築裡,攢花築窗前有幾棵巨大的海棠樹,那時候站在海棠樹下的人單薄的同個紙片長條子一樣,他長了一頭好頭髮,還纏在了樹枝上,瞪著一雙奇黑的眼珠子簡直要將人氣死,一轉眼,他就已經成了如今這樣,同那些年單薄的少年再不一樣,也不知攢花筑前的海棠樹長得如何了,穆清恍恍惚惚一忽兒想這,一忽兒想那,然對於自己的往後是個不敢想也不願意想的樣子,往後她但凡還能在宮裡,真的是一丁點臉面都沒有,皇帝倘若能將蕭家都饒過,她便是抱了萬分的感恩伺候他,可,可彷彿他至於她,再不是個能說你我的樣子了。
就那麼胡思亂想好長時間,一轉眼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午時三刻,該是秀女進宮時候,太傅府管家早早就著人來偏院收拾,彷彿穆清真是太傅的女兒。
臨近午時三刻,穆清一身大氅站在張府大門前,身旁的馬車四面皆是蘇錦裝裹,窗牖銀絲縐紗,府裡給穆清備了最好的馬車,她是以太傅義女身份入宮。門前站了一地的人,太傅長子二子領著一眾家眷還有一干小廝丫鬟們團團站著,可是獨獨不見太傅。穆清掃一眼眾人,那些眼生的眼熟的人此時都站在門口送她,有些人甚至都未見過她,這時候站在門口彷彿她真是有了那一堆家人親人,當年穆清進宮時候無人相送,這時候不由便紅了眼眶,太傅不在,這兩年得太傅庇護,終是感激,她垂了眼皮遮住自己眼睛,朝著大門一跪叩頭,世事難料,此去經年,再見不知何時。
卻是額頭三觸地,驀地頭頂就傳來長長一聲嘆息,嘆息的人扶一把她,穆清忍住眼淚再一拜然後站起來。
“世上該是有萬千純良孩子,你偏站在了頭一個。”太傅嘆息道,他一把長鬚還如以往那樣茂盛,興許是昨日夜裡沒睡便沒有以往精神奕奕。
穆清勉強一笑沒有回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須知其來有自,不可強也。”太傅又道,穆清看著太傅身後的文欽沒有抬頭,太傅老早就不讓她管蕭家的事,她不能和太傅說蕭家與高祖之間的事情,便是個一意孤行。
“往後萬事都當心,若是宮裡待的不如意,便回府裡罷。”太傅撫了撫穆清肩膀道,同尋常人家慈愛父親一模一樣。
“嗯。”穆清再看不見旁的,吸了幾口氣勉強回一個字,是時跟著她進宮的掌事說一聲時辰到,穆清便再站不住轉身。
“儂要好好吃飯的呀。”穆清已經轉身,太傅學家裡廚娘揚聲喊了一句,穆清身形一定,然後就是手忙腳亂的要上馬車。
掀開簾子坐進去,再是忍不住眼淚頃刻間奪眶,穆清沒敢揭開簾子同太傅道一聲珍重馬車便開始動了,走了好長時間她掀開簾子回頭,門口眾人已經散了,只有太傅和文欽還有管家還站在門口,放下窗簾,穆清喉嚨幾梗眼淚總是止不住。
那樣漫長的歲月裡她獨自長大,那樣漫長歲月裡她攬下所有,聽見的、看見的人裡,總還是有人心疼的。
馬車轆轤往前,車裡人看不見前路,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等車馬停下時,她下車,頭臉素淨一身黑色大氅,周圍皆都是從各個地方來的秀女。此次大選是以才選人,選來的女子大多清俊秀雅,同那年她陪著皇后進宮的喧鬧自然不一樣,穆清環視一眼就將半張臉埋在大氅領子裡,來的都是爛漫少女,只有她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