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骨瘦如柴,顴骨高凸,眼睛細長,腮小唇薄,全一副賊眉鼠眼相貌。這會兒上下打量李長笑,眼中卻先露詫異之色。心中真是奇了。想著自己經營這客店,已有十一二年,來來往往客人見過不少。雖未涉足江湖,卻已身在江湖,何等樣人不曾見過。但這等樣貌奇特之人,卻是生平第一次見。說不上醜陋與否、俊俏與否,卻是足夠怪異!今兒倒真切開了眼界。若他有描畫本領,恨不得當場畫下。好叫他人也瞧瞧。
店小二躬身彎腰,嘿嘿直笑,他嘴細但牙凸,上下牙口並不齊整,既漏且歪,既黑且黃。這一展露笑容,當真瘮人不已。李長笑心中一沉,他不知自己沉睡多久。更不知世道在如何演變,但見這店小二如此樣形,顯然並非祥兆。他沉眠多時,若說方才走在林間長道,見四周風景秀豔,仍保留幾分夢中美意。此刻,便是大夢初醒,赤裸裸面對現世。一時間不知是何感想,修為越是更近一步,所面臨的境地,竟越是孤獨寂寞,曾經他雖獨行大道,但仙家修士尚在,或插擦肩而過,或遙目相望,或並道而行。縱使只有一小段路,但路上尚有人在。後來仙家修士消亡,他觀那凡人眾生,卻也不錯,燈火闌珊,安居樂業。再後來,只怕那副場景,卻也再難看見了。李長笑神情淡然,理了理思緒,正欲開口叫些吃食。
這時一陣風吹來,大門被一腳踢開,“咚”一聲重重拍在牆上。此時天色已暗,正是深夜。尋常人等,早已睡去。這當口入客棧歇息者,絕無尋常人家。店小二深知此節,故無論來客何等怪異,必然恭恭敬敬,絕不怠慢絲毫。他聽到踢門動靜,本也不喜,低聲罵了句:“王八蛋羔子!”但轉臉卻又滿是笑容。那來客跨過門檻。客棧燭光照他身上。這才看清真容。
是一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挺步行入客棧。
那道袍黑白二色,左黑右白,卻不對稱,是白多而黑少。男子頭頂發冠,腰配長劍,乍看下仙風道骨,好不瀟灑。然而細細觀之,便看到此人右腳跛足,走路時一高一低,一短一長。那面容也不好看,生得方形長臉,左右臉頰全是麻子。
倒比店小二英俊許多。
那店小二本在招待李長笑。但見那道人入店,頓時眼前一亮,從未見過這般神人,只覺好生豔羨。先前踢門的罪過,再不追究。立時迎了上去,說道:“神人!大神人!蒞臨小店,榮幸!榮幸!”竟磕頭跪拜。
店小二朝李長笑道:“你愣著做甚,還不拜拜!這等神人,可不易見得這,錯過這一次,日後若是被邪祟纏上,可怨不得他人!”見李長笑不為所動,竟想上手去拉。
只他瘦骨嶙峋,力氣甚小,怎拉得動李長笑。李長笑不為所動,靜靜觀察二人。心中是嘆了又嘆。如今這時世,是又糟糕了些許。
道人見李長笑不願朝拜,不悅得一甩袖子。選一客桌入坐,道:“哪兒來的怪人!”店小二拉李長笑不動,便也不理會,急忙回道人的話:“不曉得,不曉得。他生得怪,只怕腦子也不大正常。莫搭理他便是。”
道人道:“哼!我餓得慌,快快上來酒菜,吃完我還得趕路!”店小二道:“神人,這兒天色晚啦,路上若遇到大虎,豈不危險?何不住上一會?”道人道:“也並非不可,且看心情罷。興許我吃得飽了,便不想趕路了。”店小二道:“妙極,妙極,道人且先住下。”
很快,道人桌前便已上足了飯菜。一碟猴頭頓,一碟皮人腿,一顆辟邪心。一罈不知用何物釀造的烈酒。一開啟塞子,酒味便飄蕩而出。客棧裡裡外外,全是那誘人酒香。
道人道:“不錯,不錯。”舉著猴頭,大快朵頤起來。那猴頭已燉的爛熟,皮骨脫離。那道人一吸溜,連皮帶肉,便全溜進了肚中。李長笑瞧他吃得甚香,卻無甚食慾,於是點了兩點尋常小菜,茴香豆,豬肘子。再來一罈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