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年不瞭解她,自然也不曉她的底線在何處,自家孃親吹著枕邊風將她送入學堂,她不哭不鬧,府裡剋扣她吃穿用度,她逆來順受,似乎就是個任由搓圓揉扁的米糰子。
他隨手拿了一本試策論翻看,閒來無事念起夫子明日要問的考題,喝茶落座磨嘰一會,見天近遲暮,果真有些□,便招呼書肆的小廝去對面的食鋪買一碗玲瓏蒸餃,想著多給幾個銅子,卻發現腰包已空。
不為五斗米折腰,沒米腰怎直得了?
薛易年歪著腰桿子走到她身邊,若無其事道:“買書的銀子不夠,你帶了多少?”
薛湄放下書去摸腰上的錢袋,薛易年伸頭一看,桌上正擺著一本《四方平話》,心中稀奇,不由問:“柳文方的書,你看得懂?”
“怎麼看不懂?”薛湄道,“書寫的好,自然就有人懂。”
“堂堂宰相,盡寫些權謀相鬥,朝堂風雨,如何安穩民心,不正與世俗不容麼?”
“我看的,是他那把不偏不倚的尺,”薛湄與他道,“身處高位者,難有自知,難免驕奢,為己權謀,常常遺失初衷。相爺在位二十年,避過拉幫結派,逃過諸王黨爭,下過牢獄之災,做過平頭百姓,有人說他自恃清高,但我仍覺他懂這世上的苦,笑罵風骨,正視垢汙,稱之賢明,當之無愧。”
“七苦之苦,可是明日夫子的考題?”他伸手道,“正巧我也想買這本書,不如再給些銀錢罷。”
“忘記告訴哥哥了,”薛湄合上書冊,淡淡道,“伯父告知我書肆裡有一年的存銀,哥哥若真要買書,大可把這一屋子書都搬家回去,用不著一分一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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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易年心有不甘的回到了薛家大院。
父親板著臉訓斥幾句,揚言他愧對薛家祖上,要他長跪祠堂,母親自然痛哭流涕,揉碎了肝也要將他護在身邊,薛易年被這一唱一和一鬧騰,頓然失了吃飯的興致,匆匆吞幾塊糖糕找個藉口離席,盛夏將近,他聽著蟲鳴蛙叫進了屋裡看話本,一讀竟是幾個時辰。
讀有所聞,聞有所想,見桌上的狼毫散了,也不喚丫鬟,自己爬上博古架取一方筆盒,時運不濟碰倒幾本舊書。
薛易年拍了拍身上的土,將那書冊撿起來,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四方平話》,翻開幾頁,還有自己雜亂無章的註釋批紅。
他嗤笑一聲,又想起那書肆妄言,明日考題,握著新筆桿子在宣紙上留下幾行字:
“古時良駒,生於草莽,七苦之苦,只怕世事艱辛,難尋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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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學堂。
夫子見眾學生搖頭晃腦的背誦詩文,滿意的開腔道:“昨日留的試題,有幾人想好了?”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眾生面面相覷,亦有自命不凡者自報家門,夫子便點了他的名。
那人站起道:“七苦之苦,便是亂世災年,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便是盛世安樂,帝王鞠躬盡瘁,徹夜憂思。江山社稷之傾,英雄豪傑憤而揭竿起,百姓之苦得解,江山社稷之立,帝王憂國憂民憂天下,忠臣良將分而擔之,上位者憂慮已解,從此天下大同,社稷康平……”
“呵。”
那人忽然寡臉不悅,憤憤責難道:“薛小妹,你笑甚?”
“兄臺莫怪,阿湄只笑可笑之事。”薛湄彎著嘴角,神色清明的答道。
“出生低微,不尊禮教……若是不服,為何不站起來辯駁?”
堂下的學生們躁動難免,個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如兄臺所願。”薛湄抬起瘦弱蒼白的手腕學他抱拳,站於學堂中道:“兄臺剛才說七苦有二,一為亂世,一為盛世,亂世有英傑,盛世有賢臣,故苦也不苦,天下本樂。”
“然這世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