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第二天,我父親黃啟蒙就自告奮勇趕赴災區救死扶傷,3個月後他才回來,他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那裡已成一片廢墟了。”他的臉上帶著對災區人民深切的同情,隨後他就和我媽媽一起翻找了家裡所有的箱箱櫃櫃,把舊衣服捆了一大包送到街道,街道正組織人力物力慰問災區。
我父親從災區回來後,工作節奏加快了。他幾乎變成了一架機器,白天在醫院給患者治病,晚上點燈熬夜寫作。他對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似有了新的理解和認識,那位女共產黨員的光輝形象一旦塑造成功,他的名字也會響亮起來。
我爸爸黃啟蒙是虔誠的,他的漫不經心只用來對待他的妻子和孩子。我已經習慣爸爸的冷漠了,習慣逃過爸爸的視線做自己喜歡做和應該做的事情。我一本又一本地看書,家裡所有的書籍都被我翻了個遍,我還喜歡唱樣板戲。現代京劇《杜鵑山》我看了不知多少遍,連壞蛋溫其久的唱腔都學會了。女革命者柯湘戴鐐銬赴刑場那場戲令我心動和神往,且不說“胸臆間浩氣昂揚”的唱腔,就女演員的作派和扮相始終讓我想入非非,她的臉是那樣明淨,身材是那樣修長,她戴著鐐銬怒斥敵人,動作靈活而輕巧。這是我在舞臺上見過的最有魅力的女人,我幾乎被她迷得發狂。只要我哼唱,準是她的唱段。我對著鏡子學她的唱腔,模仿她的動作,有一天我正對著鏡子表演,我爸爸回來了;他默默站在我的身後,也許已看了我一段時間,我的表演一定引起了他的興趣。待我停下來,紅著臉看他的時候,我爸爸說:“能把戲唱好也不錯,一招先,吃遍天。”我一下子就理解了這話的意思,嚴肅而認真地點頭,我已經意識到人生存憑藉技能的重要性。如果我是一隻小鳥,就要把翅膀練硬。
我牢記爸爸的話,風裡雨裡練就翅膀。一晃就到了秋天,秋天的太陽白晃晃地懸在頭頂,她的熾熱遠不如夏天,因此人們都感到秋陽的可貴,喜歡被她沐浴。就在人們拼命親暱秋陽的時候,又一位偉人與世長辭。這一回是全民族的悲痛,上上下下有組織地哀悼,人們在追悼會上放聲大哭,一些年歲頗大的婦女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是偉人把她們從舊社會的火坑裡解放出來,沒有這位偉人就沒有她們的今天。不久,禮堂裡就放映了哀悼偉人的紀錄片,又不久,新聞節目宣佈北京要修建偉人紀念堂。
第三十二章 古色古香的筆筒(3)
全國上下,立刻響起一片敬仰的呼聲。先是韶山的紅領巾給紀念堂寄了一包韶山的紅土和幾株松樹苗,這一事件被新聞節目報道後,接二連三不斷有人往紀念堂寄款寄東西,他們的名字一一在新聞節目裡得到宣揚。
我父親黃啟蒙沉浸在莫名的激動狀態,他每天拎著一個半導體收音機,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那半導體裡傳出的都是新聞節目。他一定有了宏大而別出心裁的設想,我父親黃啟蒙對他所做的事情從來全身心投入。
這天晚上,父親黃啟蒙在屋裡打量著每一件擺設,他的目光在一隻古色古香的筆筒上停住了,這是一件棗木鏤花筆筒,黃啟蒙有次到鄉下義診,在一個集鎮上買的。賣筆筒的老太太說:“這是明代的玩藝,你看著給個價吧。”黃啟蒙就從口袋裡掏出1塊錢,老太太說:“一塊錢不行,咋也得再添1塊。”黃啟蒙便花兩塊錢買下了這隻筆筒,開始還不經意,只覺得古香古色很是雅氣。有回縣城裡的一個深諳古玩的老翁,找黃啟蒙看眼病發現了這件筆筒,不住地驚訝感嘆,說黃啟蒙買了件寶貝,這樣的筆筒只有皇室裡的人才配享用。從那以後,黃啟蒙對這件筆筒格外珍視起來,曾有幾次想送給縣長,都被杜小蘭攔下了。眼下,他覺得這筆筒該派上大用場了,他要把它寄給北京的紀念堂,表示他最深切的敬意。黃啟蒙把筆筒舉起來,放在燈光下照耀,那天然的棗紅色,那無懈可擊的鏤花工藝,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