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魚,在被狠狠甩到尖利的礁石之前,沒有一條來得及發出悲鳴之音,啪地一聲,便是一縷血。一條又一條,月光下,女孩子的臉雪白清晰,沒有一絲表情。
海面上的魚哭聲越來越悲慼,女孩子殺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淮漣靜靜地看完這一幕,直到女孩子挑著沉重的扁擔一步一步走回墳墓棺材裡。
等淮漣離開海灘的時候,她腰間的長嘴葫蘆已經裝滿了美人魚魂。
這些魚人不會人語,不過她們發出的低低喃語,清淺軟軟,極其好聽。就彷彿一首首歌謠。後來,淮漣才知道,她們就是在唱歌。人魚天生善良樂觀,即使是面臨如此慘重的殘殺,也沒有對人類產生任何恨意。她們心中的唯一願望與追求就是,接近那輪透亮的明月,就彷彿人類的夸父對太陽的追逐,精衛對填海的熱衷那般,她們有著趨月傾向。
淮漣踩在浮滿淚珠的海水之上,御風而行,朝著那輪明月飛去。鳴站在高高的礁石,遠遠望去,那輪明月幾乎就在白衣女子的手指尖之處。漫漫海水映著淡淡的五彩淚光,淮漣置身其中神情憐憫而淡漠,手心之處是一隻只透明的魚魂。月亮的寒氣浸溼了靈魂,飄渺的歌聲隱隱約約從光芒深處傳來。無數的靈魂飛往明月之上,即使遙不可及,她們依舊執著地嚮往著。
淮漣轉身,她的身後是美麗得不可思議的淚光與月光幻化的海上之境,透明的靈魂彷彿成了她的巨大的雙翅,一直託著她飛往海邊。鳴看著面前的奇景,他竟然在這些潔白透明的光芒之中看到了淡淡的血色,繼而濃稠,彷彿就要襲上前方正微微蹙眉的收魂者。
他心裡感到一陣恐懼,忍不住伸出手,“淮漣,小心!”
無數的美人魚從海水深處躍出,她們開始款款行舞。臨近破曉時分的魚舞,詭異又荒誕。
她手裡的收魂之筆散發出比月色更加奪目的光亮,彷彿一支利劍直指海面。跳舞的美人魚們紛紛退避兩旁,海水波光粼粼,淮漣微閉上眼,感到有些眼花繚亂。忽然一隻玄色衣袖捲上了她的手腕,拉著她往海灘一路滑去。是鳴,他在前方牽引著淮漣一直到海邊。
兩個人抵達海岸的時候,看著彼此溼漉漉的衣袍,無奈搖頭,“看來,我們得去借住漁村裡的人家了。”淮漣已經感受不到寒冷,她將手中鳴脫下的玄色長袍遞給他,“你太莽撞了,那些魚人沒有惡意。”鳴唇角微動,終究沒有說出他方才看到了血色。他將頭偏向一邊,看著海面上還在跳舞的美人魚,不對,剛才的血色不是出自這些魚人的。
“你,生氣了?”耳邊忽然響起小心翼翼的聲音,鳴轉頭看向近在眼前的臉,淮漣一貫淡漠的眼睛裡此刻露出一些笑意,“想不到,流族少公子這麼小氣。剛才謝謝你拉我一把,行了吧。”淮漣做了個撇撇嘴的小動作,鳴不動聲色地盡收眼底,淡笑,“才沒有,不用這麼客氣。”淮漣指了指他手裡的長袍,“還說沒有,你要挨凍捱到什麼時候,還不快點穿上。”
鳴眼底是滿滿的笑意,他依言穿上長袍,卻打了個小小的噴嚏。看來確實是著涼了,淮漣笑著嘆氣,“我們快走吧,到漁民那討點藥材。”
正是日出時分,沉寂了一夜的漁村開始有了些許的喧鬧聲。而喧鬧了一夜的海邊漸漸沉寂下去了。無數的魚人悄無聲息地重新滑入海水深處,直到最後一抹光芒消逝。
不遠的墓地深處,緩緩閉上眼的女孩子也漸漸陷入了沉睡。這一個白天,對於她來說,註定了是沉睡的一天。滿滿的陽光照在寒溼的棺材裡,卻照不進,女孩子那幽黑得深不見底的夢魘裡。
☆、海神荒廟
清晨的漁村,飄起了細雨。
幾乎每家每戶門前都懸掛著一條巨大的魚人,尖利的掛鉤勾住厚厚的魚唇,而這些魚人有的還存著一口氣,垂下的魚尾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