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墨城是個有心眼兒的聰明孩子,遠遠地就看見自家主子從外面扶回來一個陌生人。別人興許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因為墨斬風的臉上也很少有什麼別的表情,但墨城是從小在人堆裡摸爬滾打出來,他分明在墨斬風的臉上看出了些許寵溺,心下一驚,這是……
“爺,打水這種小事兒我去就成了,您上屋裡等著吧。”
墨城順手接過銅盆,墨斬風愣了一下,就見他正往自己屋裡看呢,就知道這小子滿肚子的壞水兒又滿上來了,順手就給了他一個爆慄,笑道:“你小子最近又機靈了?”
墨城笑呵呵的往外跑,就聽見墨斬風在後面喊了一聲:“再去拿條熱毛巾來。”墨城心想,恐怕自家爺對這事兒是認了真了。
已經是晚秋了,這些日子天氣也涼了。墨斬風躑躅了片刻,從西廂房拿來了被子,走定然是走不了了,至少讓那人睡個好覺。
墨斬風抱著被子進了門,程蝶衣正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睡眼朦朧的,見他進來明顯鬆了一口氣。墨斬風無奈地笑笑,看來這人清醒點兒了。
墨斬風坐下來,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道:“醒酒的,小心燙。”
程蝶衣被餵了兩杯茶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狀況,就聽見墨斬風道:“今夜風大,就現在我這兒睡下吧。”
“那怎麼行?”程蝶衣一驚,“我……”
倒不是別的,大戶人家一般只會留治好了病的郎中留宿一晚,算是感激。像他們這種戲子一般只拿賞錢,拿了便謝恩趕緊散場,絕沒有留宿一說。
“沒關係的。”墨斬風對這個時代多多少少了解一點,知道那人心裡面有顧忌,便道:“已經過了子時了,你這個時候回去定然要捱罵的,不若我去叫人傳個話,等明兒咱們一道去。”
程蝶衣一聽,方才想要走的想法又猶豫了,剛要說話,就聽見門開了的聲音。
“我們爺說的是這麼個理兒,這街上誰不知道關師傅那兒是個龍潭虎穴!”
程蝶衣抬頭看去,就見進來的是個小廝樣子的人,大概十六七歲,清瘦得很,但是眼睛裡帶著靈氣,手裡還端著個銅盆。
墨城把銅盆放在架子上,轉過身道:“程老闆今兒就安心住下,我一會兒就去送信兒去,告訴那關師傅明天再送您回去。”
“你這死小子越來越放肆了!”墨斬風佯裝生氣,“客人還在呢你就大呼小叫。”
墨城吐吐舌頭,笑嘻嘻地跑走了。
程蝶衣心中驚訝不已,一般人家的下人都是謹守本分的,主子說一不二,哪敢有半句廢話?可是墨家分明沒有這許多規矩。
墨斬風浸好了毛巾,轉過身看見程蝶衣驚訝的樣子,笑道:“這孩子古靈精怪的,讓我給寵壞了。”
“你……那孩子是你親戚?”程蝶衣微微有點兒疑惑,那孩子若是親戚也該是個少爺,可是怎麼看也不像,若是少爺又怎麼會親自端水來?
墨斬風搖頭笑笑,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輕輕地說:“不是,那孩子是在城隍廟門口撿的,是個聰明孩子,就帶回來養著,順便打個下手。”
墨斬風說的輕巧,聽在程蝶衣耳朵裡卻很震撼,到底不是天下的人都這麼苦,又或者是他太不走運才活出現在這分模樣?
墨斬風把手巾放進盆裡,浸溼,又擰了擰,回身看程蝶衣低頭坐在那裡微微皺著眉,他嘆了口氣,走了過去。
墨斬風把熱乎乎的毛巾攥在手裡去擦他的臉,程蝶衣驚了一跳,慌忙站起身!
“我……我自己來就好……”他的聲音很低頭低得更低,滿臉通紅。
墨斬風一愣,他倒是忘了,這是民國時代,他這個做法確實有欠妥當。他剛剛看見程蝶衣迷迷糊糊地坐在那兒,就像給他用毛巾擦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