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頭兒快到柳樹行的地方,他那原本的一腔怒火幾乎被一場徒勞無功的汗水都快澆滅了。他此時的心已經透涼透涼的,看來今天自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瞎子點燈白費蠟,白忙活了一天,如今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趙財東沒精打采地正想折身往回走,可就在他扭轉身子,將要邁步往回走的那一剎那,眼睛猛地一下子給睜大了,神奇地發起光來—在遠處的人叢裡,他彷彿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他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那不就是自己村裡的二愣子嗎?他跑到這廟東村人輕易都不來的街西頭兒柳樹行裡幹什麼來了?那人這時似乎也瞅著了他,急匆匆地彎腰就拾掇起自己的東西來了。趙財東一看覺著勢頭不對,馬上就渾身來勁兒,忘記了剛才的困惑和疲憊,飛也似的猛撲上去,一把抓住了二愣子那已經擔了起來、正要走的擔子後頭,厲聲呵斥說:“我看你個熊這下子往哪兒跑?”他氣得兩眼直冒火,瞪著二愣子肩上挑的那擔柿子—那分明正是他自己地裡柿樹上所結的“牛心”柿子。這難道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嘛,還用說?於是他咄咄逼人地質問二愣子:“你這柿子是從哪裡摘的?”別看二愣子這人,他其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向來都是無理三分犟,有理犟到底,撞倒南牆不回頭的主兒。他這時一看,跑是絕對跑不掉了,只好硬著頭皮就和他村的這個趙財東胡攪蠻纏起來:“我的這擔柿子是從哪裡摘的,我說,你管得著嗎?大街市上我賣我的柿子,你想買了你買,不買了給我走人。大路通天,你我各走一邊。我賣柿子礙著你什麼事了,犯得著你來盤問我?”
“你賣的這柿子是從我家樹上偷的!”趙財東這時也不示弱,氣勢洶洶地痛斥二愣子。“什麼?”二愣子怒目圓睜,“你說這柿子是偷你家樹上的?你家樹上的柿子得是刻字著的?就說你家有柿樹就不許別人家也有柿樹了?你霸道霸在趙村也就算了,今日你還霸到西嶽廟的大街上來了?你也不擤一點兒鼻涕沾一下,看看沾得上這柿子沾不上?”“嗨!沒見過你這吃屎的倒還比屙屎的有理了?賊比人還硬氣?咱兩家世世代代同住一個村兒,你家有沒有柿樹,我難道還不知道?這柿子分明你來路不明,你還嘴犟?”趙財東義正詞嚴的在大街市上當眾訓斥著二愣子。二愣子這時轉念一想:“你別看你這人在趙村一天稱王稱霸,橫豎都是你有理,可是這出了趙村就不一定了,誰認得你是誰?在這岳廟街集上誰知道你的底細?世上這事情往往是硬的不如橫的,橫的不如不要命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於是他就大聲叫喊了起來:“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啦?大街市上,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訛人得是?有人搶我東西咧!快抓住他呀!—看我今日不打死你這個賊不要臉的才怪咧!”說著二愣子就揮拳向著趙財東劈頭蓋臉,狠狠地打了起來。這趙財東根本就沒料到二愣子會來這一手兒。他平常在家裡手不提、肩不挑,哪裡來得勁兒?且不要說他又是上年紀的人了,哪裡有二愣子年輕力壯,給人熬長工,整天干重體力活兒練出來的那一身蠻力氣?二愣子出手一拳就把這趙財東給打得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隨之他又一邊不住地拳腳相加,使勁猛打,一邊嘴裡還在不住地喊叫著:“抓賊呀!都快來抓賊呀!這個賊正偷我東西時,被我給揪住了!”這會兒正逢西嶽廟街上集散,趕集的人如潮水般的從集中心—西嶽廟前的棋盤街,向四面八方散開往回走,路上的人特多,加之西嶽廟街上往日也經常發生這種賊偷東西被人抓住了後捱打的事。蜂擁般回家路過這裡的人,誰能知道就裡,誰又去辨真偽呢?只聽說有人抓住了一個正在偷東西的賊,看見有人還正在圍著這個賊打,有不少人也就圍攏了過來看熱鬧。至於這小偷兒究竟是誰,長得什麼模樣兒,一時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們誰也沒法看得清楚。按常理,人們對偷東西的賊總是恨之入骨的,誰不厭惡?於是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