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七時整,馬孔多不在,他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的。白天與夜晚相比完全是另一番世界了。陽光明亮得讓人懷疑全世界都在黑暗中,惟有這裡光芒萬丈。我想馬孔多一定是外出散步了,他喜歡獨來獨往,討厭任何形式的約束。記得新婚第二天早晨,我醒來後發現他皺著眉頭坐在床頭吸菸,問他為什麼不開心,他說:“兩個人結婚就是終日廝守在一起,想想多麼可怕!”他說得如此真誠,讓人難以動怒。事實證明,婚後幾年的時光馬孔多大多在外生活,我能從多種渠道獲知有關他的桃色新聞,他自己也毫不隱諱。這種荒唐日子終於維持不下去了,我們在一九八九年六月離了婚,馬孔多又成了名副其實的自由人。許多朋友對此給了他兩點總結:“馬孔多一生最熱衷的兩項事業是:考古和女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則是: “考古能告訴我人類該如何生存,而女人則是我活下去的勇氣。”
拋開馬孔多不說吧。我洗臉,梳妝打扮,開啟窗子透透新鮮空氣,泡杯濃茶。這時門被推開了,馬孔多悄悄進來。他與昨夜判若兩人,面色紅潤,眉目舒展,神采勃發,看來秋棠的陰影已經徹底從他心底消失了。他像匹不經世事的快樂小馬一樣顛到我面前,親了我的面頰,然後指指他的肚子,示意該吃點什麼了。
“散步去了?”我問。
“這裡真好,離大自然如此近,空氣難以想象的好!”馬孔多囁了一下嘴。
“還沒到北極村呢。”我說,“明天晚上在黑龍江畔會讓你一生都難以忘懷。”
我們來到人聲鼎沸的餐廳。餐桌陳舊不潔,蒼蠅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旅客手中端著的碗油膩膩的,有的碗還毫無廉恥地豁著邊,與樓上套房的舒服可人相比,這裡簡直有點下流的味道。
馬孔多的情緒並未因此受到影響,這使我略覺欣慰。我們要了兩碗大米粥,半斤花捲,兩碟鹹菜,坐在桌前對付那忍耐性極差的胃。正吃著,忽見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引著一行人高馬大的人走進餐廳,他們都穿著鮮豔的紅色真空背心,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從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西暘。西暘悠閒地走在其中,一隻手插在褲袋裡,頭髮剃得光光的。他正毫無目的地打量就餐的人,他很快發現了我,走過來和我打招呼。西暘是我和馬孔多的共同朋友,也在哈爾濱工作,是一家研究所的研究員,離我單位很近,以往我們常常聚在一起聊天。大概有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們沒有見面了。
西暘問:“你也來了?”
我說:“和馬孔多一起來看白夜。”
西暘笑了:“馬孔多也會來看白夜?他人呢?”
西暘也看不見馬孔多,真讓我不知所措、困惑重重,馬孔多難道有隱形術?我卻能清楚地看見他大口大口地吞嚥著花捲,最後把殘粥一氣喝乾,丟下我旁若無人地不跟西暘打聲招呼,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馬孔多!”我對他的背影說。
西暘說:“沒關係,對馬孔多我還不瞭解嗎?”他問,“你們什麼時候住進來的?”(西暘不承認看到了馬孔多,但他使用的稱謂卻默許了他的存在。)
“今天凌晨。”我說,“你看上去真帥,也來看白夜?”
西暘搖搖頭說:“是漂黑龍江。過了白夜就下水。你沒看見我的幾個夥伴嗎?他們都是漂流隊的成員。”
“他們看上去也很帥。”我說,“半年多沒見你,原來你在忙這件事。”
“為了黑漂,去北京跑批文,又去四川訂做橡皮艇,所幸一路綠燈。”西暘說, “飯後咱們再聊,我住二六二號房間。”
看來首漂黑龍江對當地政府驚動很大,西暘他們在小餐廳就餐,而且有當地人陪同。我告別西暘,匆匆回到房間。馬孔多正在看電視,“早間新聞”強調產品質量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