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發現自己的童年時期還沒領略到就消失了。在《喧譁與騷動》中,昆丁·康普生是個沒有稱職父親的孩子(25),正如《我彌留之際》中的達爾(26)從根本上說“從來不曾有過母親”。在《押沙龍,押沙龍!》中,查爾斯·邦(27)發覺自己既看不到自己的生身父親,又背上“弟兄過多”的包袱,成了母親報復和父親反擊的工具。查爾斯覺察到處境艱難的痛苦,發現自己的年齡好像比原來想的要輕些,因此更加脆弱。一明白自己既是個半孤兒,一半是受操縱的工具,一半是個勉強的競爭者,又有一半是犧牲品,“因而深感絕望和恥辱,好比眼看著父親體力勇氣不夠而又不能替代他時,深感絕望和恥辱。”這些被遺棄的子女引起人們思考的問題,福克納的其他小說人物都加以證實。康普生、薩托里斯、麥卡斯林三家都背上了家口眾多的重荷,喘不過氣來,猶如困獸不能脫身。他們像霍桑筆下的平奇思家族一樣,都害上一種緊張性的精神分裂症:他們發覺,靜止而重複老樣是容易的,變動和更新幾無可能。同時,這些人也使我們想起狄更斯作品中的遭遺棄並被剝奪一切的孩子們,主要因為福克納筆下的這些人物有的無法接近父母,有的父母不稱職,有的父母早逝,例如薩托里斯家的雙胞胎。班吉、小昆丁和凱蒂(28)失去了父母的溫存和熱愛,轉而依靠迪爾西(29),或者互相依靠。托馬斯·塞德潘沒有學習的榜樣,沒有監護人,就自選了一位替身父親。這些人物中有的因為厭恨自己的父母而完全躲避親子關係。不躲避的,又覺得重複幾乎是勢所難免。康普生家唯一的孫輩小昆丁從來也不認識她的父母,當然也從來感受不到他們的愛。在《喧譁與騷動》中,也在福克納的不少短篇小說中,他把重複不但當作主題,也當作結構原則。
他的小說人物的命定侷限,我們以後會看到,成了他的更新的一種形式,也是一種發揮想象力的技巧手段。
大約在和父親開始決裂前後不久,威廉就把自己看作是曾祖父的孩子。
他棄絕不用自己得自父親的名字卡思伯特,認為它女人氣太重;而把得自家族巨人的名字威廉看成是自己真正的名字。9 歲的時候,在開始逃學、推卸家務前不久,他就開始說,“我要像曾祖爺爺那樣當個作家”——這話他一再重複,直到變成了一句口頭禪。多年以後,他在第一本出版的書(題獻給他母親)內,加了一篇簡介,只提自己是“南方邦聯軍上校,《孟菲斯的白玫瑰》和《歐洲掠影》等書的作者威·克·福克納的曾孫”。自封為偉大祖輩的代表以後,他還乘機表現權威,自作主張地在老上校的姓上也加了一個自己早就新增的字母u(30) 。後來,自我意識更加堅定以後,他追求權威欲更加明顯了。他父母視為全面獨立宣言的那個字母u,他把它專門和老上校聯絡在一起:聲稱自己只不過是恢復了曾祖父去掉的字母。
但是這一舉動的本意和深層意義在於認同。照他弟弟傑克後來說的,他早先宣佈的意圖是符合“他的性格和夢想”的;傑克還說,威廉從兒童時代開始“就模仿老上校的生活”。
1910 年光景,他開始既唸詩又寫詩。寫作的部分作用就是要探索像曾祖父那樣當個作家究竟意味著什麼,另一方面,也是要探索自己作為一名觀察者到底能做些什麼。他這位觀察者的注意力愈來愈集中於自己的感受力和想象力。幾年後,他開始寫一些他一直在聽著、偶爾也講述的故事;但就在那時候,他繼續把自己說成是個“失敗了的詩人”,似乎在回想當初自己對自己的觀感。後來他說,詩歌是他“在少年時期追求‘不同’於眾的一個姿態”,——也是他長期以來孜孜以求的姿態。在祖父的慷慨資助下,他繼承了炫耀衣著的家族傳統——穿戴高硬領、綢領帶和華麗套裝。為了掩飾自己的矮小。
他讓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