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說:
“給她做上眼睛,爹,給她做上眼睛!”
於是他就用刀給她刻上一雙眼睛。
她非常喜歡打扮自己,因而他有時繞著她的耳朵拴上一根棉線,下面拴上一個藍珠子給她作耳環。有時這耳環是一個紅珠子,或者是一個金珠子,或者一顆很小的珍珠。有時,他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她仰著頭非常嚴肅的樣子坐在那裡,他就會走過去對她說:
“那麼你今天是戴上了你的鑲金的珍珠耳環了,是嗎?”
“是的。”
“我想你今天是見過女王了吧?”
“是的,我去見過女王了。”
“噢,她講了些什麼?”
“她說———她說———‘你可別把你那漂亮的白衣服弄髒了。’”
他總是把菜盤子裡最好的東西給她吃,把那些東西喂進她紅潤的小嘴裡。他有時用果醬在她的黃油麵包上做上一個小鳥:這樣她吃起來就感到特別有味了。
把吃飯的傢什刷乾淨以後,那個女用人就走了,於是全家人就能過得更自由一些。在一般情況下,布蘭文總幫著給孩子們洗澡。當他讓一個孩子坐在他膝頭上,給她脫衣服的時候,他總是跟她討論許多問題。有時,他那樣子真像是在討論什麼重大問題,或者什麼道德倫理觀念。接著,忽然間她看到房子旮旯兒裡滾著一個玻璃球,於是她不再聽他講話,匆匆跑了過去。她過去拾到玻璃球后總是遲遲不肯回來。
“快回來,”他說,安心地等待著。她忙著她自己的,根本不予理睬。
“快回來。”他用一種下命令的口氣重複說。
她止不住偷偷笑笑,仍然假裝正在忙著什麼。
“你聽見了嗎,小太太?”
她無比高興地大笑著,對他轉過臉來。他連忙跑過去,從地上把她一把揪過來。
“是誰剛才不聽話來著!”他說,用兩手使勁揉搓她,在發癢的地方撓她。她非常開心地大笑著。她喜歡他這樣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她。他是那麼強大,簡直成了高得她沒法看清的力量的高塔。
有時候,孩子上床了,他和安娜由於沒有什麼事可幹,就坐在那裡天南地北地瞎聊。他很少看書。任何作品如果能吸引住他,那它對他就變成了火辣辣的現實,彷彿是他窗子外面的另一種景象。而安娜在看書的時候總是跳著看看書裡講了個什麼故事,這樣她就覺得很夠了。
所以他們倆就常常這樣隨便閒聊著。真正有關他們倆的關係的一些問題,他們都感到沒法談。他們的話語不過是他們共同保持的沉默中的偶然現象。他們在一起談話的時候,總是談一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瑣事,她現在不願意做女紅了。
她有時坐在那裡高興地沉思著的時候,那神態顯得非常美麗,彷彿她的心變得一派通明瞭。有時候她也會大笑著轉向他,給他講一些那天白天曾發生的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聽到後也會笑一笑,彼此議論幾句,然後便又沉入始終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十分具體的沉默之中。
她很瘦,可是精力充沛,氣色也很好。她可以整天什麼也不幹,就那麼離奇而懶散、莊嚴地坐在那裡,簡直和皇后一樣無憂無慮,對什麼都毫不在意而又充滿了信心,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會感到無比幸福。他們之間的關係儘管說不清,卻是十分牢固的。這就使得任何第三者都不能不靠後一些。
自從她認識他以來,他的面容始終沒有任何改變,只不過顯得比過去更嚴肅一些罷了。他的臉又紅又黑,不大像一般人的臉,可是卻有一種很強烈的十分引人注意的光彩。有時,他們倆的眼神相遇了,從他的眼睛裡發出的一道黃色的閃光常會使得一片黑暗像電光一樣掠過她的意識,這時他的臉上便會露出一點奇怪的微笑。她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