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嚐到自由的樂趣而感到情緒無比激昂,這時,在一個早晨哪怕能坐下來繡繡花,做幾針縫補絲綢衣服的針線活兒,都會使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歡欣。因為那個監牢一般的學校始終在那兒等著她!她的被羈絆著的心完全知道,她現在不過只是暫時獲釋罷了。因此,她總是盡一切力量緊抓住週末每一個迅速消逝的小時,並近似殘酷而瘋狂地盡力從中擠出每一滴甜蜜的汁液。
她從沒有對任何人講過目前的情況使她如何的苦惱。不論是對格德倫還是對她父母,她都不願意講出心裡話,說她對於當教員的工作感到多麼可怕。可是到了星期天夜晚,她感覺到星期一的早晨馬上就要來臨,於是一系列可怕的預感立即使她緊張起來。因為那緊張和痛苦的生活很快又要開始了。
她始終不相信她能夠在那個見鬼的學校裡把那班見鬼的學生教好;永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可是如果她失敗了,那麼從某種意義說,她就必須認輸。她就必須承認自己太無用,不可能進入強大的男人的世界,不可能在那個世界佔有一席之地;她也就只能對哈比先生甘拜下風了。而在她今後所有的生活中,她將永遠不能脫開對那個男人世界的依賴,而且也永遠不可能獲得那個大家都認真工作的偉大世界的自由。馬吉已經在那裡獲得了她的地位,她甚至已經能夠和哈比先生平起平坐,完全不受他的約束:而她的心靈卻總是在詩裡所描寫的那些遙遠的山谷和叢林中游逛。馬吉是自由的。可是在馬吉的自由中也還有一些她不能不聽命於別人的地方。那個男人,哈比先生就不喜歡這個把什麼都悶在心裡的女人馬吉。校長哈比先生就只看重他的教師斯利菲爾德小姐。
但就目前來說,厄休拉所羨慕和崇拜的就只有馬吉。她自己現在還完全沒有能夠達到馬吉的地位。她還必須真正為自己找到一個立足點。她現在在哈比先生的陣地上已經建立起一個據點,她必須堅決守住它。因為他現在已開始經常對她進行攻擊,要把她從他的學校裡趕出去。她不能維持班上的秩序。她那個班彷彿是一群烏合之眾,是那個學校工作中的一個薄弱環節。因此她必須離開,讓一個比她更有用的、能夠維持秩序的人來代替她。
校長現在越來越感到對她怒不可遏了。他只希望她趕快走。自她來了以後,她的工作情況一個星期比一個星期糟糕,她根本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的那一套制度,是他的整個教育事業的生命,是他親自努力的結果,現在在厄休拉所據守的那一段卻受到了攻擊,而且已有崩潰的危險了。她是威脅著他的人身安全的一種危險,她可能給他帶來沉重的打擊,使他倒下。於是從一種強烈反對的本能開始,他盲目地不顧一切地想盡辦法要把她擠走。
當他像處分那個男孩子希爾那樣,因為冒犯了他自己,而處分她班上任何一個孩子的時候,他總是儘量格外加重處分;意思是他所以要加重處分,是要表明那個無用的教師根本就不應該允許這類事情發生。而在一個學生因為冒犯了她,由他去進行處罰的時候,他總處分得非常輕,彷彿冒犯她是一件無足重輕的事。慢慢地,孩子們也都瞭解到這種情況,因而他們也就按照這種方針來行動。
常常不定什麼時候,哈比先生突然跑來要檢查練習本。他常會不惜花費整整一個小時在班上來回跑著,拿起一本又一本練習簿一頁又一頁地對比著檢查,而讓厄休拉站在一邊,聽他當著學生的面指出她改作業時出現的錯誤。的確,自從她來了以後,學生的作文字越來越顯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了。哈比先生搬出從前的作文字和她當政以後的作文字進行對比,馬上忍不住大發雷霆。他讓許多孩子拿著自己的作文字到前面去站著。在他把這一班沉默的發抖的學生嚴厲指責了一番之後,他更是當著全班學生的面把幾個最壞的學生痛打了一頓;他自己也一直無比憤怒地吼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