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說:「意思是——犯我者必受懲罰……我不能再跟您說下去了,因為我現在就在犯罪。」他離開她,謹慎小心的繼續剪草坪,她感到一陣超乎尋常的茫然:「為什麼你在犯罪?」
然後他一連幾周不和朱莉婭說話了,而朱莉婭又特別喜歡他的豐彩,每天都纏著他問話,直到有一天,他好像被問得動搖了,用一種朱莉婭從未聽聞的口氣說:「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這個時候,只有豐饒之角里瀉出的幽冷水聲。綠蔓牆角蜘蛛一步一步將獵物網進陷阱裡,她茫然的看著他,他輕聲說:「如果我再說下去,我會悄無聲息的『被消失』,而且,我也不想失去一份配給券這麼多的工作。」
她說:「你為什麼老是打啞謎呀?什麼是『被消失』?什麼又是『配給券』?」
他指她身上的裙子:「比如我要你身上的一套裙子,不,外面根本買不到你那麼好的裙子,至少要付出六百配給券,但我們之前每年只有三千配給券。」
她也隱隱約約意識到:「哎呀,太少了。」
「外面的人生活也不可能像你那麼好,我們各種東西的配給都只有定量,戰爭時期還會減少,東西也難以下嚥……不過,說這些你也感受不到吧。」他耐心的引誘她的好奇心。
「真的嗎?我以為外面的人生活得和我一樣好。」她覺得非常不可置信,然後他以看幼稚孩童的眼神看她,從頭開始和她聊,聊外面的真理部,和平部,仁愛部,富足部,聊人民公敵,背叛了她母親——背叛了黨,背叛了革命,背叛了領袖的伊曼紐爾·戈斯坦因,整天如何在螢幕上要求言論自由,集會自由,思想自由,又聊食堂裡那些酸燉菜 ,那都是她從不知道的象牙塔外的延伸世界,她覺得內心非常窘迫,也不願意相信母親帶領下的那些人過得那麼差,她不願相信,經常搖頭,但好奇心又經常作祟,有一天,園丁說——菲利說:「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覺得走出家門就是對母親的背叛,不願意,但是心內強烈的好奇又困擾著她,他說:「外面沒有哪個十八歲的姑娘,那麼大了還賴在家裡,你應該像她們一樣出去體會社會、生活,感受一下你母親治理下的社會究竟是怎樣的。」
她覺得很痛苦,覺得不該質疑母親的權威,最後她還是好奇勝過規矩,被他拉著悄悄溜出了莊園,她那麼一失蹤,就是半年,羅莎德琳·弗蘭克暴跳如雷,要求挖地三尺都要把那個該死的園丁菲利找出來,拿去狠狠拷打,她最擔心的就是朱莉婭被敵對組織的人誘惑拐賣,拿來脅迫她,這半年思想警察抓了無數人,嚴刑拷打,多少人人間蒸發,然後被「抹去痕跡」,羅莎德琳焦慮不已,半年後終於從一個小破屋子裡找到朱莉婭和菲利,她強制分開他們,將朱莉婭趕回莊園關住她,然後將菲利送往拷問室,進行嚴刑拷打,拷問是什麼人派他來的。
大概一週後,羅莎德琳允許大哭大鬧的朱莉婭去拷問室聽「真相」,菲利衣服外的面板沒有傷口,好像在說明他並非受到虐待,從而「屈打成招」,菲利坐在椅子上,他整個神態都憔悴了,他的眼睛比過去還黑沉,朱莉婭看到裡面沒有光,他坐在椅子上,木偶人一樣,說出來的話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他喃喃的說:「我很抱歉,朱莉婭小姐,我欺騙了你,我是戈斯坦因派來刺探你母親的間諜,是為了把你騙出來殺害你才來的……你答應跟我出去的那一天,我原本就該殺了你的……」
「但是,我愛上你了,朱莉婭小姐,我沒忍心下手,」他仍舊喃喃的說,「我故意帶你去看了城市最貧窮的地方,我故意抹黑你母親在你心裡的地位,我說了謊,我上了當,我受騙了,我從一生下來就受騙了,我受了戈斯坦因錯誤的領導,我被煽動,被引誘來傷害你……」
很多年前,伊曼紐爾·戈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