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字一句皆是悽楚憾慨,令人身世兩忘,待回神已是淚如泉湧,潸然滿襟,終不能自己。
我伸手泯去眼角絮絮漫出的淚水,忽然半閉的門扉被砰的一聲踹開。我吃驚地回頭,卻聽丫鬟怯怯地低喊了聲:“給王爺請安”
阮暨岑滿面怒容,一腳踩在門檻上,一手狠狠拍得門板晃動不已。他遠遠看著我,眼中有怒、有怨、有憐、有痛,更多的是慌亂和驚懼。我不知是什麼事情惹得他如此憤惱,只默默不言回看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低吼著衝進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他沒頭沒腦問一句,我不知緣由,又見他發這樣大的脾氣,不禁有些情緒低落,他甚少這樣對我發火。
“王爺,福晉身子還弱……”阮暨岑素來待人謙和,小丫鬟亦被他的模樣嚇著,只怕他發了大怒手上沒了輕重。
“滾出去”阮暨岑一聲怒吼驚得丫鬟怔怔不知所措,忙將眼神投向我。我遞一個放心的眼色給她,示意她出去。阮暨岑如下雖是怒不可遏,我甚至能感覺他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然而他抓著我肩膀的雙手卻是出奇的溫柔,絲毫沒有將他的怒氣加諸我身。
待得丫鬟退門而出,我低低嘆息一聲,軟聲道:“為何發這樣大的氣?”
“為什麼停藥?”他顫抖著,面色越發泛白,“為什麼要停藥?為什麼……芸兒,你答應過我要同我白頭偕老……你答應過的……”
良久,滿心肺腑裡只有那種徹頭徹尾的絕望涼意,唇角微微顫抖,極力綻出從容的微笑,“這次……只怕我要食言了。”
“不許……你若食言,便是地獄黃泉我亦追尋你去,必要讓你兌現承諾”
心中悚然一驚,猶如大把芒刺狠狠錐心,不由脫口道:“胡說”
他忽然鬆開我的肩膀,站起身來,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我,“你以為我是說笑的麼?”
四目相觸,有片刻的靜默。
我輕輕搖頭,側過身,“莫不成你要讓我連死也安心不下?若真如此,當初在邊寨死了倒也乾淨……”淚水無可止歇地滾落下來,他的話,尖針似的戳得我心口發痛。他若如此,我情願從未與他相見、相知、相伴、相惜。
身子猛地被他擁進懷裡,帶著濃重的鼻音:“芸兒……丟下我,你可忍心?讓我獨活世間承受每日對你錐心刺骨的思念麼?為何……你要這樣殘忍”
我吃力的,用盡全身氣力與他相擁,輕聲在他耳邊呢喃:“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我死後,你切勿哀傷,今生只當是我負了你……”
紅塵一夢斷人腸,半醒半醉半生緣。終究……是永世不能相守。
第一天,阮暨岑抱我去了聽雨小築,靜靜依偎在他懷中,彷彿還是那落雪飛絮的季節,還在湖心亭輕舞飛揚……
第二天,便在內室,阮暨岑自身後抱著我,輕輕握住我的手,在雪白的箋紙上一遍一遍寫著我與他的名字,密密麻麻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