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陳遠問。
胖官老爺仍是笑著,摸著狗頭,緩道:
“老頭子我偶爾想起……我是死過一回的,死在被鬼修篡了朝堂的年代裡……”
陳遠聞言,也是沉默下來。
“老頭子請你來,也是想著…想讓您幫我瞧瞧,看我死後,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胖官老爺說著,已然生機很快流逝著。
陳遠只能答應。
“嗯。”
胖官老爺聽著承諾,也是笑了:
“咱雖然官不大,但好歹是個心向民眾的……你說人啊這一輩子,活著也好,死了也罷,但不能假活著,那樣虛虛實實,倒是頗讓人……不自在哩。”
“主簿是個好心腸,幫襯著弱,鎮壓著惡,您這官兒做得,真不錯哩……”
說著。
胖官老爺便斷了氣。
旁邊黃毛白眼的狗子,也是“嗚咽”一聲,嚥了氣。
人隨疾走,狗是壽終。
秋日太陽落山很快。
待陳遠回過神來,已是黃昏時分。
他僵硬地低下頭。
只看到藤椅上,是個小小的紙人。
藤椅下,是個小小的,紙片做得狗子。
陳遠輕輕笑了。
將兩個紙片葬在了偏堂裡,很快離開。
他行在路上,心思頗雜。
虛虛實實地活著,卻不自在。
回去路上,無論是衚衕裡,還是街旁。
那些沉重陰翳的目光,打量著陳遠。
也……打量著自己。
只是承接了一點鬼尊手段施展的假道,又怎能不會出現紕漏呢?
或許這城裡的人,或者說紙人。
他們早已察覺到了不對。
陳遠身後。
傳來低低的腳步聲。
頻率一致。
陳遠頓住,轉頭望去,
卻是陳舟亭。
“主簿大人,我悟到了您所傳授的兵法啦!”
陳舟亭笑著說。
“那甚是不錯。”陳遠說道。
陳舟亭忽地眼眸低垂,語氣頹弱下來。
“主簿大人,您卻是我見過最不一樣的人。”
“您瞧見我對棋道不通,卻對如何帶兵治民感興趣,就在幾年間,常為我解惑。”
“說起,您還真是我兵道上的師父……”
“衚衕裡的人,都問我為何不去當官了,我想著,當官救不了這混沌天下,或許在您身邊學得這些兵法……倒有機會……”
陳舟亭說著,語氣更低沉了。
“可惜,我承了您的教誨…卻什麼也做不了了……”
“那年我送您黑布包著的東西,便是我家院子裡的松樹樹皮,每到夜裡,我心裡都有一個念頭,逼迫我把那樹皮吃下去…我吃了那東西,也就不是我自己了。”
陳舟亭向前一拜,聲音顫著:
“或許我從來都不是我,真正的陳舟亭,已經死在了那年鬼修入境時。”
陳遠聽著,心裡低低一嘆,道:
“你都知道了。”
陳舟亭見陳遠終於開口,便趕忙一跪。
見這一幕,陳遠也是覺得,這秀才,便是要自己出手救他的命了。
可陳舟亭並沒有求救。
也沒有說些惹人同情的話。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不算鋒利的刀刃。
先是恭恭敬敬地給陳遠跪了三個響頭,並聲道:
“大人授道之恩,舟亭無以為報,因他已經死了。”
“但現在尚跪您面前的,卻是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