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一事,止住腳步,回首看向張闢強,他見我回頭,先是一愣,隨後臉上浮起得意的表情。
“你今日怎麼在家?不是要陪太子讀書嗎?”
張闢強一雙英挺的眉毛緊蹙,低沉了語氣,“太子病倒了!”
“怎麼回事?”
昨日他不還是好好的嗎?
“聽說是昨夜在宣室殿外跪了一整夜,這種時節,哪有不病的?”
我心中一痛,昨日他的話仍言猶在耳。
“就算舍了這太子之位不要,我也要護住阿姐!”
劉盈,果真是個傻子。
我低下頭,默默回了魯元住處。卻見她捧著一方白布,淚水漣漣。
我湊上前,指著白布上唯一的一個字問道:“阿母,這是?”
“是你父親的筆跡,這個字乃‘偃’,阿嫣,你弟弟叫張偃!”
魯元的淚水不斷滴落在白布上,黑色的偃字漸漸被染成一團墨漬,再也看不出本來面貌。
張敖被押在牢裡,能夠傳個字出來,一方面是報平安,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張家血脈能繼續延續下去。這個過程中,劉盈想必是擔了很大的風險。
過了幾日,張敖無罪被赦的聖旨下來,只是王位被褫奪,降為宣平侯,徙長公主府,如此一來,我們便算是要在長安扎根了。
果然,趙國我永遠都回不去了。好在張敖雖在監獄裡熬了一陣,到底精神還不錯,接回公主府後再不外出,對外只稱靜養。於是我們一家人,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也還算有滋有味。
只是魯元遠嫁和親一事仍盤桓於我心頭,叫人始終心有慼慼。
這日,魯元抱著張偃,牽著我去往長樂宮探望呂雉。母女二人正哄著偃兒玩,我左右無事,便晃出了殿,卻一頭撞上聞訊而來的劉如意。
“終於逮到你了!”他哼了哼。
我不解:“有事?”
“寄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我點頭:“收到了”
“為什麼不回信?”
“不識字!”
“……”如意呆了半響,跳腳道:“你可以找人代寫呀!”
我充分發揮自己二皮臉的本色:“那樣就沒誠意了嘛!”
劉如意居然就被哄了過去,臉色由陰轉晴,又笑嘻嘻地說道:“阿嫣,宣平侯之前被關在牢裡,我在父皇那可幫你父親說了不少好話,你要怎麼謝我?”
劉如意,你還能不能更蠢點?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你想怎樣?”
他一時沒有說話,拉著我的手悠悠晃晃地朝前走著。
“我被封王了!”
我聽他這語氣乾巴巴的,便問道:“你不高興?”
“嗯!”他點點頭:“封了王便要去封地了,我捨不得離開長安,這裡有父皇,有娘,有很多我捨不得的人!”
我一下也有點感傷;“那你什麼時候動身呢?”
“就這幾日吧!”
“這麼快!”我驚呼。
“阿嫣,我就要走了,你以後識字了,記得給我寫信!”他停了片刻,伸手摸摸我頭頂:“以後再沒人能欺負你了,你該高興了吧?”
我眼裡一酸,忽然有什麼液體正順著臉龐緩緩流下。我伸手往臉上一抹,望著手指上的淚水,一時竟呆了。
切,不過是個討人厭的小鬼頭,哭什麼?也許是這個初春的清晨,雪霽天晴,風景正好,也許是面前的劉如意唇紅齒白,眼眸似玉,也許是因為我心底真正把他當成了親人。
我尚且還在暗自神傷,劉如意忽然手忙腳亂地上前抬起袖口給我擦淚:“哎!你真哭了啊~~我…我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