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棲,他如今這般模樣,終日昏昏沉沉,人也變得糊塗得很……”男子兀自仰視著兄長那蒼老的容顏,心中五味雜陳,“他已經受到了懲罰……”
“這都是他自作自受,跟他造下的殺孽相比,根本微不足道。”畢無莊話未說完,從頭到尾均未置一詞的慕朝棲就突然出言打斷了他。
“是,這樣的懲罰確實抵消不了他的罪孽。”畢無莊公正地肯定了女子的說法,一雙劍眉卻不由得微微鎖起,“我不奢求你能夠原諒他,但我也不會讓你殺他。”
“……”痛苦卻堅毅的口吻落入女子的耳中,竟是刺得她心尖一陣鈍痛,“如果我一定要殺了他呢?”
“那便先殺了我吧……”
寥寥一語,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
慕朝棲這才發現,她內心所有的憤怒與仇恨,都已在畢無莊痛苦隱忍的一字一句中,化成了無力的悲哀。
她久久地注視著輪椅上那滿臉皺紋的垂垂老者,終是噙著淚意默然轉身。
是日,兩人各懷心事地踏上了返程的路。
途中,應慕朝棲的要求,畢無莊領著她去祭拜了不幸亡故的陸修。
看著女子在寒風中靜靜地站了許久,他只覺得前路愈發晦暗無光。
幾天後,他們回到了玉衡皇城。
此時的蕭王府內,忙於朝中事務且暫不能暴露身份的木離仍是鮮有造訪,火雲依舊重傷在榻,水色也依然一門心思地照顧著他,土衾倒是不知何時同那耄耋老人熟絡了起來,認真恭謹地向他請教醫術——唯有得到畢無莊歸來這一訊息的金叔,忍著怒意風風火火地找上了他的少主。
可令金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風雅居的前廳內,少主居然在和少夫人下棋!
難道少主這一趟出門,是設法收服了少夫人,叫她心甘情願地替他們謀得霸業?
“少主,老奴可否入內?”隔著一道嶄新的屏風,金叔定下心神,低眉請示道。
“不可。”孰料平日裡說話還算婉轉的男子今日竟道出這樣一句直白的回答,直接將金叔拒之門外。
年過百半的老人聞言,自是不由得愣了一愣,但考慮到畢無莊很有可能已經成功控制了女子並且有著自己的考量,他也就不希望再節外生枝,惹得彼此不快了。
於是,金叔乾脆利落地回了聲“是”,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待來人走後不久,原本面無漣漪的畢無莊凝視著縱橫交錯的棋盤,忽然頓住了落子的動作。
“我輸了。”他沉聲說著,徑自收回了持有白子的右手。
“……”坐在他對面的慕朝棲沒有接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唯有心中悸動一閃而過。
她知道,憑她而今的棋藝,仍舊不足以勝過畢無莊——可是今天的他,毋庸置疑是心緒混亂,以致發揮失常了。
所以,她頭一次贏了他——想來,也是最後一次。
慕朝棲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徑直背對著男子,抬腳邁出了兩步。
“一定要走嗎?”身後,忽然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他剋制著,在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剋制著,但他終究是按捺不住了。
他想,他若是再不試著爭取甚至可以說是掙扎一下,他恐怕真的要永遠地失去她了。
是的,自那一天她一語不發地轉過身去,給他和他的二哥徒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就明白了她的選擇。
放棄取他二哥性命的念頭,但與此同時,也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糾葛。
也許,這對他們兩個來說,是最合適的結局了。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會如此之痛?痛得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曾自欺欺人地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