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猛地起身,放在高木桶裡的雙腿隨之而動,惹出「嘩啦啦」的水聲。
她盯著阿蘭,認真道:「好阿蘭,再來兩月就過年了,七日後的旬假,師父帶你去成衣鋪子,給咱倆都做一套厚實的冬衣。」
阿蘭一愣,張口欲要拒絕。
沒等阿蘭吐出一個字,孟桑已經揮了揮手,不容置喙道:「此事就這麼定了!」
她衝著阿蘭露出八顆牙齒,故意用腳去踩阿蘭的腳,笑道:「我曉得,你們都覺得『拜師後,就應當無怨無悔對師父好』。不過,也沒誰說,當師父的一定不能反過來對徒弟好吧?」
「你啊,就安心受著。實在覺得愧不敢當,那就在廚藝和經營食肆上多用些心思,學得再快再紮實些。與其他相比,這才是最讓為師覺著歡喜的事。」
阿蘭眨眨眼,心中湧出無限溫暖,狠狠點頭。
見狀,孟桑莞爾一笑。
師徒二人泡完腳,又簡略拾掇一番,然後就回了各自的屋子睡下了。
翌日,孟桑醒來很早。
她無意識地將雙手探出被窩,想要好好伸個大懶腰時,立馬就被布被外頭的寒意給凍了回來。那兩隻手縮回被子裡的速度,當真是快如閃電,生怕多露在外頭一瞬。
孟桑清醒許多,苦著臉,在布被下縮成蝦米狀,恨不得把腦袋也埋進被子裡,暗暗下定決心。
不行,這兩日一定得弄個暖爐回來,否則這破日子沒法過了!
她縮在溫暖的布被裡,思緒漸漸變緩,然後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外頭隱隱傳來的拍門聲給吵醒的。
孟桑愣愣地睜開雙眼,依稀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陡然清醒許多。她連忙飛快從被子裡起身,胡亂往身上套了兩三件厚實衣裳,穿上皮靴、披上大氅,隨後往門口走。
拉開屋門後,一片潔白天地映入孟桑眼簾。地面、正堂的屋頂、銀杏樹上,各處都蓋著一層雪。
這雪下了一夜,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停下,雪花稀稀疏疏地從空中飄落。
聽著再度響起的拍門聲,孟桑也懶得再去尋傘,直接將大氅的帽子拉起,然後尋著阿蘭掃出的一條小道,快步往宅門而去。
出了內院的門,孟桑方才分辨出喊門的是誰。
竟是杜昉。
孟桑蹙眉,猜不透杜昉為何要在這個鬼天氣來這兒,但還是去到大門後頭,為其開了門。
門一拉開,孟桑這才發覺,來的不僅是杜昉,還有謝青章。
謝郎君獨自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五步遠的地方,正抬眸,含笑看來。
簌簌落下的那一點雪花,在寒風中,靈巧地避開了油紙傘,撲到了年輕郎君俊秀的側臉上,眨眼間化成一道透明水痕,襯得此人面冠如玉。
孟桑盯著那水痕,心跳沒來由地變快幾分,眨了眨眼。
而站在對面的謝青章,看著披著一頭青絲、眉眼間帶著倦容的孟桑,眼中流露出詫異。
只有立於一側的杜昉,左瞧瞧、右看看,再度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杜昉感受著寒風,覷著孟桑的打扮,終是本著良心開口:「孟小娘子,外頭冷,站久了怕你凍著,不若咱們進去說?」
此言一出,孟桑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裝扮有點「潦草」,又瞧見謝青章眼底的笑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們快些進來。」
她急匆匆轉身,想要往裡頭走,卻又被喚住。
謝青章將手中的油紙傘遞過來:「雪還下著,光有氅衣的風帽不夠,桑娘還是撐著傘罷。」
孟桑正欲接過,餘光掃了一眼杜昉和他們身後的馬車,動作忽而頓住:「你們只有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