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信的臉色越發難看,連原本挺直的腰背都微微有些佝僂。他粗粗喘著氣,滿面通紅,抓著窗沿的五指愈來愈用力,指尖俱都泛著白,像是在和內心深處的某種力量做著抗衡。
許久,他緩緩開口,嗓音有些啞,聲音裡甚至帶上了鼻音:「如果我……我願意改呢?」
「卿娘,你能帶著桑娘……回家嗎?」
裴卿卿撥出一口鬱氣,抬眸淡淡道:「事已至此,已經太遲了。我跨不過去阿孃和阿弟兩條命,他們在天上看著呢。」
她掃了一眼葉懷信的狼狽模樣,定了定神,轉身欲要拉開屋門,低聲道:「今日你我已將所有事都挑明,日後也不必再見。」
此言一出,原本受到巨大打擊的葉懷信猛地回過神,忍不住喚道:「卿娘!」
而裴卿卿對此置若罔聞:「還有,阿簡是個孝順忠義的好孩子,他既然受了你的養育之恩,就不會棄你而去。」
「最後勸你一句,對阿簡好些吧,免得落個眾叛親離的結局。」
說罷,她徑直拉開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唯留葉懷信一人在屋內,愣愣地看著親生女兒離去的背影,滿心都是多年來的幻想被擊破的絕望。
在書吏略帶驚慌地低聲詢問下,他強撐著一口氣站起身,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從容模樣,緩步朝外走去。
明明正值中午,日頭正好,他的背影卻彷彿又蒼老了十數歲,滿是孤寂。
片刻前,裴卿卿從屋內出來,立馬就瞧見了在外守著的謝青章。
見著未來女婿做事這般周全,裴卿卿心中滿意更甚,面上卻沒流露半分欣賞的意思,淡淡道:「走,回食堂。」
「是。」謝青章低眉斂目地應聲,交代完書吏去請葉懷信離開,趕忙跟上裴卿卿的步伐。
裴卿卿掃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目不斜視地往食堂所在走去。
二人回到食堂時,裡頭與原先相比更熱鬧了——中央灶臺的後頭擺了一張高腳桌案,庖廚正在演示如何切出文思豆腐裡頭細如毫毛的豆腐絲。不遠處的暖鍋區域,還有數名庖廚在食客面前演示如何扯麵條子。
這些監生家長自忖身份,自然不會如少年郎那般直接圍上去。不過就他們那發亮的雙眼、揚起的唇角,以及時不時忍不住發出的叫好聲來看,也能看出他們對此十分滿意。
甚至有官員小聲嘀咕:「有美味吃食,有雜耍……這些小子在國子監的日子也太快活了些吧!」
與其坐在一桌的官員,也忍不住感嘆:「左右捉錢制之下的公廚也不怎麼樣,如若推行承包之後,咱們也能在公廚享受這番待遇,哪怕是出銀錢買吃食,也是值得的啊!」
「……」
不遠處,有官員剛用完吃食,正準備起身離開,立即就被胳膊上綁著紅布條的監生攔下,要求他自己歸還空碗盤。
那官員擰眉,不滿道:「此乃僕役做的卑賤之活,我乃六品官員,如何做得?」
那監生不卑不亢地回道:「既然您今日以家長身份來的國子監,那便不分官位高低,一切要求與監生相同。」
「我們國子監的六學學子,無論家世高低,無論家境貧富,都能做到自發歸還碗盤,緣何您就做不到呢?」
此景立馬惹來其餘巡邏的監生,他們紛紛湧上,你一言我一語,眼神裡隱隱透露著一股子鄙棄,彷彿無聲在說——
虧你們還是監生家長,還比不上家中十幾歲的兒郎,羞不羞啊!
這一道道眼神太有殺傷力,惹得那官員滿面憋紅,端起餐盤,快步離去。
巡邏的監生們還不忘記提醒:「記得輕拿輕放!」
當然,更多家長的心思還是圍繞著各種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