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葉懷信眨去眼眶中的熱意,忍著鼻中酸澀,自嘲一笑:「事到如今,不過都是自食惡果。」
「阿泠,百年後地下相見,你與琮兒也會怨我不守承諾、懦弱古板嗎?抑或是,已經恨到死生不相見?」
「罷了,罷了……」
屋內響起幾聲幽幽嘆息,那裡頭的情緒太過複雜,既有悔恨、惘然,亦有孤獨、傷感,更多的是絕望與心如死灰。
翌日,葉懷信簡略收拾了一些物件,帶著陪伴他多年幾名管事和僕從,回到安業坊故居,對外宣稱身體抱恙。
又過幾日,身形逐漸消瘦的葉懷信往上遞了一道奏表,言明自己志力衰謝、體弱多病,懇請聖上應允他提前致仕。
葉相公為相十數載,眼下正是權勢顯赫的時候,卻突如其來地上書請求致仕。
此舉一出,朝野震驚,聖人亦出聲挽留。而葉懷信去意已決,堅決不受。
朝中這些拉拉扯扯,孟桑偶爾從謝青章或者其他人那兒聽過一耳朵,但也沒怎麼將其放在心上。
畢竟,上元節一過,就到了國子監開監的時候。
一月下旬,安靜許久的國子監再度熱鬧起來。
大大小小的馬車、驢車、牛車上載著監生與其家中長輩,從長安城各個方位的裡坊駛出,前前後後來到國子監的大門,將原本還算寬敞的一整條街道堵了個水洩不通。
其中不乏今年才入監的新監生,個個都面帶興奮之色。若是有正在國子監中就讀的家中兄長領著,這些新監生對監中情形有了一定心理準備,倒還顯得從容一些;若是家中獨苗苗,便難免露出一些「失態」的模樣,看什麼都覺得稀奇。
尤其是國子監食堂一處,新監生們來了這兒,親眼瞧見名聲響亮的百味食肆之後,那真是連路都走不動了,恨不得立即坐下開始胡吃海塞……哦不對,是坐下品嘗美食。
而如薛恆、田肅這般的老監生,輕車熟路地從馬車上躍下,接過長輩遞來的三四個大包袱,言簡意賅地道完別後,迫不及待地朝著大門口走去。
瞧見自家兒子那般輕快的步伐,薛母不由哽住,哭笑不得道:「去年還不願來監中讀書,今個兒倒是勤快起來,一點都不哭喪著臉啦?」
薛恆還沒走出幾步,聽見自家阿孃的話後,笑嘻嘻地轉過頭來:「誰讓監中多了百味食肆和孟廚娘呢?」
「對了,阿孃,你到底要不要買吃食呀?只需一成跑腿費,就可以嘗到百味食肆的吃食哦!」
薛母恨恨地指他,笑罵:「兔崽子,你是鑽錢眼裡去了吧?跟為娘還談起好處來了?」
薛恆嘿嘿一笑,理直氣壯道:「阿孃,兒子給您買的那簪子,可就是靠跑腿費攢起來的。您看呀,兒子賺到錢,都用來給阿孃買東西,而我家阿耶呢?就曉得藏私房錢!」
聞言,薛母笑著擺手:「行了,行了!弄得像為娘平日裡苛待了你一般!就許你一成跑腿費,這銀錢啊,你就自個兒拿著用,不必花在我身上。給我牢牢記住,不許吃太多!如若讓我發現你再變胖,就等著回家吃掛落吧!」
「好了,田家二郎和子津那孩子在等你,快去吧!」
薛恆左右手都提著包袱,騰不出爪子來揮手,於是朝著薛母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來,屁顛屁顛地去尋田肅與許平了。
這三人在長達一月的假日裡,其實沒少出來聚會。可眼下瞧見彼此再度穿上統一制式的監生衣袍,依舊會覺得興奮難耐。
他們說說笑笑,一道往齋舍走去。
田肅興沖沖道:「你們說,今年進太學讀書的三四個藩國人,他們到了沒?哎呀,可惜咱們三人都不是太學的,沒法當場瞧熱鬧了。」
許平淡淡一笑:「據傳,這幾位外來監生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