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皇室《起居注》所載,太子曾對人說:“我作天子,當肆吾欲,有諫者,我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
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瘋狂的暴君形象了,完全就是個傻子,天底下何曾有太子敢在皇帝尚且在位的時候說出這等瘋話?
夏桀商紂亦不曾如此“奔放”……
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使得太子李承乾從一個優秀的儲君模板,最後變成了一個瘋狂悖逆、篡位謀反的瘋子?
房俊一直認為,縱然這些史書所載、民間相傳的斑斑劣跡當真存在,太子李承乾的心路歷程也一定是在重壓之下方才產生了如此南轅北轍、截然不同的變化。
身為太子,本就謹小慎微、壓力重大,當頭頂上的皇帝是一位李二陛下這般英明神武、文韜武略的蓋世帝王,這種壓力驟然翻倍;而當這位蓋世帝王忽然之間有了易儲的心思,意欲改換自己的兄弟擔任儲君,太子的壓力將會直接乘十!
甚至對於李承乾這樣一個未識人間疾苦,從小嬌生慣養,一路順風順水的“媽寶男”來說,這種壓力有可能乘以一百!
足以使得性格驟變、人生崩潰……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李二陛下手指婆娑著茶杯,上身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一雙鷹隼也似的眼眸幽幽的盯著房俊,盯得房俊頭上冒汗,口乾舌燥。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幽幽說道:“汝究竟想要說什麼?是在指責朕不應厚此薄彼,更不應生出易儲之心?”
房俊忙道:“微臣不敢!”
李二陛下神情陰沉,一字字道:“汝乃朕之臣子,非是太子之臣子,無論朕之心意如何,汝都應順從朕意,鞠躬盡瘁!太子究竟許給汝何等好處,居然能夠驅使汝跑到朕的面前來頤指氣使,對朕橫加指責?”
“噗通!”
房俊跪伏於地,大聲道:“微臣萬死,絕不敢有此悖逆之心!只是國有儲君,社稷安穩,臣等方能輔弼陛下開疆拓土,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圖霸業。若儲君不安,必定朝局震盪,不知將有多少力量蹉跎於內耗之中,必然使得陛下的偉業難竟、功勳折損!”
李二陛下沉默少頃,緩緩說道:“說來說去,汝還是心向太子。”
房俊大汗淋漓,雖然李二陛下一直以來對他極為寵愛寬容,可涉及儲君之位,關乎帝國未來,說不定李二陛下一怒之下便將他給宰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趨利避害、置身事外呢?
心一橫,眼一閉,咬著牙道:“陛下明鑑,周公制禮作樂,始行嫡長子繼承製,自此方有周朝八百年江山!由古至今,宗祧承繼早已成為天下人之共識,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陛下當年遭受迫害,不得已於玄武門下奮起抗爭,得繼大統,昭告天下,然則說到底,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陛下若是廢黜太子,另立儲君,則不啻於告訴您的子孫後代,帝王之位從來都不是由天而授,自可努力爭取!陛下,萬一當真出現那等局面,則皇族必將兄弟鬩於牆、手足互相殘,社稷淪陷、江山傾頹啊!”
嫡長子繼承製,“立嫡以長不以賢”,乃是宗祧承繼之核心,是穩固繼承的主要宗旨。“賢”之一字,等閒不會有統一的認可,除非是孔孟老莊那等世人盡皆承認之賢者,凡人無論在能力、品德之上都很難得到所有人的承認,人皆有錯,誰敢稱賢?若是以“賢”作為條件挑選繼承者,勢必會使得每一次的權力交接都出現爭執不下之局面,畢竟人無完人,總歸能夠挑出錯處,難以服眾。
而“嫡”則不然,正妻所生之子為嫡,眾子之首為長,這是清晰的界定,所以嫡長子繼承製能夠最大程度的避免權力交接之時有可能產生的動盪,你服與不服,血統身份擺在這裡,無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