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揮他的連隊一次次地將解放軍的突擊打退,讓解放軍們一次次丟下十幾具屍體無功而返。單是前幾個月,他在看守五名從前方轉來的解放軍俘虜時,那個漂亮的女共產婆就是死也不從他,讓他在士兵們面前大丟面子。他一時大怒,就將那些人趕到一個土窯洞裡,指揮部下泥封了洞口;活活餓死了他們。這事兒要是被解放軍知道了,不活剝了他的皮才怪呢!
張子龍準備逃走。
在解放軍的後方醫院
裡,張子龍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四五天後,他終於能拄著柺杖下地走路了。他原本傷得不重,只是在大腿上嵌進了一塊炮彈皮而已。做了手術,敷了藥,傷口很快就癒合了。前方戰事非常吃驚,不斷有傷員源源不斷地送來,為了能騰開床位,醫生告訴他他即將被送到戰俘收容所裡。
張子龍害怕極了。他拄著柺杖,裝著隨便活動的樣子,在這個破敗的村莊裡轉悠,尋找機會想溜之乎也。機會終於來了,有一天傍晚,他一不留神就躲進一個牛圈的草垛中,靜靜地等到天黑後,一瘸一拐地鑽進莊稼地裡朝太白金星所在的方向一路逃竄。七月的莊稼地,如同北方的青紗帳南方的甘蔗林,給張子龍的逃跑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和保護。餓了隨手掰幾隻苞谷棒子揉幾把麥穗,渴了俯身河溝飲幾口溪水。第三天,他大著膽子摸進了一個村莊,村莊裡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清晰可聞的隆隆炮聲和炒豆般的槍聲,早將老百姓驚到深山老林裡去了看看村莊裡到處燒焦的門板,打爛的傢什以及室內的狼藉和散亂,不難判斷出這些村莊不止一次地遭到了敗兵的洗劫。張子龍化了很大工夫,才從一家看來家境不錯的人家的破箱子裡找到了幾件衣服,換下了他那身讓他心驚膽戰的破軍服。
換了民服的張子龍膽子大了起來,大搖大擺地行走在官道上。官道上,馬步芳的敗兵不時地潰退下來,當官的大都騎著高頭大馬,馬背上的行軍褡褳鼓鼓囊囊,裝滿了趁火打劫來的細軟物件;當兵的,大多拖著二尺八的步槍,勾肩搭背狼狽不堪,走著的日天搗地,站著的老馬歇蹄,蹲著的猴子下棋。張子龍夾雜在敗兵當中,瘸三倒四地很快來到湟水河邊。湟水河流到此地,全然沒有了它上游的清澈與湍急,彷彿變成了一泓黃澄澄的死水。但這卻潛伏著極大的危險!河面上,好多屍體靜靜地栽在那兒,蚊蠅叮咬在開始腐爛的肥大屍體上面吃得體壯膘肥,像以往那些打了勝仗後參加慶功宴席的達官貴人,有些在陽光下拖著碩大的身軀歡快地飛翔,恰如吃飽喝足後翩翩起舞的將軍。張子龍看見這些,有了嘔吐的慾望。好多騎馬的傢伙來到河邊,猶豫片刻後,便打馬下了河。其實河並不深,只淹到馬鞍那兒。馬們甩著尾巴,噴著響鼻,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很快地渡了過去。那些河中不幸斃命的冤大頭們之所以命歸黃泉,是因為他們回家心切,貿然涉河,涉到河中間時,便陷進河地淤泥中不能自拔。連日的戰鬥和逃奔加上飢餓,已經讓這些敗兵們精疲力竭了。
張子龍同那些敗兵們一起,坐在河邊可憐巴巴地看著那些軍官們目不斜視地打馬渡河而去,對他們順便捎帶他們過河的乞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彷彿他們都是一些聾子瞎子或者是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漠然的神情讓張子龍心寒的同時感到了徹底的絕望。絕望的張子龍決定孤注一擲。他坐在河邊,眼睛睃巡著,像一匹潛伏在草叢中的非洲獵豹,只要發現目標,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
機會終於來了,一個軍官騎著一匹健壯的鐵青馬過來了。那傢伙滿臉橫肉一臉倨傲,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張子龍站起來朝那人招招手,又指了指河中心,一幅無限神秘的樣子。那人“籲”地一聲勒住馬,好奇地問道:“日奶奶尕娃啥事?”
“長官,我知道這河的渡口,別的地方是過不去的!你看那些弟兄……”他指指那些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