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上千古不融的冰川,那氣吞山河的氣勢讓每一個初次看到它的人感到窒息和暈眩。張子龍聳動著鼻子,就像一個專業釀酒師驟然進入到一個聞名遐邇的酒坊,黛彤川那被油菜花的清新而甜蜜的磬香發酵了的空氣沁入他的心脾漫漶在他的五臟六腑,讓他陶醉讓他一時間產生了幻覺不知身在何處。
他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時代,就是在這百花掩映、美麗富饒的黛彤川中度過的。每到夏天,他和小夥伴們便常常置身於百里花海之中,耳朵裡充盈著蜜蜂的嗡嗡聲,貪婪地掐著紅撲撲肥嫩嫩的油菜稈,大把大把地往嘴裡塞,直吃得滿口生津嘴角里泛出綠糊糊兒來。一直到吃不下時,就折上兩大把,拿回家去切成寸許長的截截兒,裝在碗裡,撒上鹽,放點芫荽或蔥末兒,然後在上面又扣上一隻同樣大小的碗,山下來回搖晃不停地“炒”,直炒的油津津香噴噴,就著青稞面乾糧吃。那味道;天下再也沒有了!孩提時代;吃過用綠旺旺的油菜嫩葉烙成的油饃饃後;就天天跑到地邊;眼巴巴地等著油菜儘快抽出稈稈兒來。常常是一個夜晚的透雨過後,第二天早晨,在霧氣瀰漫氤氳盪漾的油菜地裡,早晨紫紅的太陽早將佈滿露珠、青翠欲滴的油菜稈兒出其不意地呈現在孩子們面前,讓孩子們歡呼著不顧泥濘鑽進去,迫不及待地連泥拔起來,貪婪地狼吞虎嚥。自此以後的整個夏天,孩子們常常鑽進油菜地裡吃菜稈兒來,一直吃到秋後油菜花敗落,油菜稈兒老化變得堅硬,結出狹長的菜角兒來時仍不肯罷休,在放牛擋羊的間隙仍然戀戀不捨地睃巡著油菜地裡家糞和野灰的底窩兒,那裡由於肥力豐厚常常還保留著肥嫩異常的油菜稈兒可以一飽口福。
張子龍站在達坂埡豁裡望著滿川的油菜花兒,禁不住嚥了咽口水。但當他的口水嚥到嗓子眼兒時突然被提升上來的心臟給堵住了:一聲清脆的七六二步槍的槍聲打破了達坂山的靜寂,連同張子龍耳旁飛過的子彈的呼嘯聲敲打著兩旁的懸崖峭壁,激起的回聲在山谷裡迴旋著顫顫悠悠地遠去。張子龍本能地來了個鐙裡藏身,捏著槍警惕地睃巡著槍聲的來源。他透過馬腿發現前面不遠處一個岩石後邊飄起了一股淡藍色的輕煙,一個人鬼頭鬼腦地向這邊窺探。
張子龍立馬裝成被擊中了要害的樣子,順勢栽下馬來,側身趴在馬蹄旁。久經沙場的鐵青馬咴咴而鳴,甩著尾巴噴著響鼻刨著地皮用嘴巴拱著張子龍。張子龍一動也不動地趴在那兒,像一匹潛伏在溝壑中等待羔羊的母狼,半眯著眼睛聳動著耳朵捕捉著資訊。良久,那人看見這兒沒有動靜,從岩石後面爬起來,平端著槍,小心翼翼地摸了過來。正午的陽光下,那影子慢慢地移了過來,到張子龍跟前時,卻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動了。張子龍屏住呼吸裝死。那人判斷出他確實已經死了後,便將槍扔在一旁,蹲下來搜他的腰包。張子龍突然跳了起來,一拳朝那人的眼窩築了過去,將那人四仰八叉地打翻在地上,接著一翻身單腿跪地猴兒下棋式用槍頂住了那人的腦袋:“日你先人,為啥要謀害老子?說!”
“甭……甭開槍……”那人雙手捧著槍管,戰戰兢兢地說,“我看姑舅的褡褳滿實,就……就想……”
“哦!你驢日的尕娃看見我的褡褳滿實就想圖財害命啊?媽的,我那褡褳裡裝的裝著的只是一些破衣破褲,就為這點破爛,老子的命差點叫你害了,你驢日的心也夠黑的!”
“我想你的褡褳裡肯定裝著金條、銀元,所以就……”那人臉色蠟黃,顫抖著囁懦著。
在湟水河邊將那個軍官打下馬後,他也曾經想這褡褳裡裝著金條、銀元之類的東西,可惜除了一些破衣爛衫之外啥也沒有。看來那倒黴蛋確實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