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見牛金星語噎,又看了看吳偉業,見他若有所思,放緩了口氣:“聖天子當初重撫不重剿,稱‘賊亦我赤子’,這才是天下至公之心。爾等竟然殺藩王。犯陵寢,私政設制,攪亂天下,其罪未必就比那些貪蠹之官小!今日我且留你一命,待日後回京。交付法司依律而斷!來人,將他帶下去。”
牛金星恐怕自己是最後一次見太子了,本想喊兩句,最終卻只是緊閉了嘴,眼中漸漸浮出一層絕望。
朱慈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瞟了一眼吳偉業:“吳先生以為適才我說的可有道理?”吳偉業正要開口,朱慈烺緊跟著又道:“盧象升早就說過:民從賊,是因為沒飯吃。兵從賊,是因為不發餉。我皇明二百七十載基業,無非就是眼下有些困頓,哪有什麼大事?只要上下一心,勉力維持,過幾年年景好了仍舊是一個太平天朝。”
“殿下說的是。”吳偉業無奈道:你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 讓我還怎麼說?
“別我說的是,”朱慈烺笑道,“要公論如此才是。”
閔展煉跟在朱慈烺身邊只是作為侍衛,並不說話,聞言也忍不住心中嘀咕:這位吳老爺真是年輕不懂事,枉費他還考得榜眼!太子見牛金星也好,跟你說這些也好,不就是讓你寫成文章傳播天下麼?怎麼如此費勁呢?
吳偉業也聽出了些弦外之音,小心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隨便說說,沒什麼意思。”朱慈烺懶得說什麼了,只讓吳偉業自己去領悟。
吳偉業到底還是沒有明白自己在東宮的定位和作用,以為只是替太子殿下寫點奏摺。殊不知,還有很多不適合太子說的話,需要有人代為言傳。
諸如今日將皇明與闖賊並論,這種基調怎麼能讓太子頂在前面!只有一個貌似中立客觀的人說出來,朝廷既能不予追究以示寬宏,又能借此打擊士林中“歸降李闖是天命所歸”的論調,讓那些聞風而降的地方守牧之官背上道德包袱。
吳偉業終究是沒有明白太子的意思,只覺得最後那句話聽著太沒意思。他心中暗道:也罷,既然你沒意思,我更沒什麼意思。一個賊人也要跟他說那麼多話,殿下的確是沒意思極了。
“殿下!劉宗敏醒了!”隨軍青衫醫進來報道。
朱慈烺精神一振。
他沒有即刻回城,就是在這裡等劉宗敏的訊息。此戰最大的戰果就是抓住了劉宗敏,雖然抓到的時候他已經身負重傷,幾乎就要魂歸黃泉。好在隨軍的青衫醫對於戰陣上傷勢研究頗深,手腳麻利地將這位權將軍洗整乾淨,塗上上大蒜、蜂蜜配置出來的東宮新制金瘡藥,用止血帶止血,又拿腸線縫合了傷口。
以往的傳統金瘡藥是以生肌止血為主要目的,兼顧採用一些殺菌的中草藥。而東宮新藥卻是以殺菌為主要手段,利用大蒜和蜂蜜的天然廣譜滅菌效果,防止創口感染,增加成活率。
劉宗敏體質好,雖然受了重傷,在經過兩三個時辰的治療之後也醒了過來。
“殿下,劉宗敏失血過多,恐怕一時半會還不能說話。”青衫醫道。
“我去看看他。”朱慈烺笑著起身道:“這回真是意外之喜,竟然將李自成手下文武第一人都抓來了,不知道他在前線會不會心有感應。”
身邊人只是陪笑一聲,不敢置喙。
朱慈烺也沒在意,轉身朝外走去。
劉宗敏傷勢過重,禁不住動盪,所以青衫醫在發現劉宗敏的地方臨時開闢出一個小型治療所,只是一頂兩層防寒的帳篷,地上還有之前鏖戰留下的血跡。這種高階待遇,正是劉宗敏價值的體現。
朱慈烺在見到床上躺著的劉宗敏後,心中的喜悅已經淡了不少。他知道劉宗敏不能說話,便也沒有開口。
劉宗敏從黑暗中醒來,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