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歲的年紀,身上只穿了一件麻衣,露出裡面精瘦的身骨。一雙眸子倒是漆黑,滴溜溜打轉,看起來就十分靈動。
“道長,我真有熟識的番仔在那兒,正好找他帶路。”陳念祖道:“若是沒有當地人帶進去。他們會伏在草裡割人頭的。”
李真虛並不畏懼,淡然地摸了摸陳念祖的頭頂:“你不怕麼?”
陳念祖笑道:“旁個或許要怕,我卻怕什麼?我去了也有好多次,算是熟人了。”
李真虛看著這對父子期盼的眼神,想想有個嚮導總比自己硬闖要好,便點頭應承,約好了上路的時間。又出錢讓陳念祖置辦一些當地人看得上的禮物,這才往大肚國所在前行。
李真虛等人在魍港上岸。所住的村落也在魍港附近。從魍港南下百五十里就是荷蘭人的要塞赤嵌城,北上百五十里則是臺灣土民所建的大肚國。先行渡海的漢民也稱之為番仔國。
這百五十里的距離足足走了李真虛和陳念祖三天光陰。
有些地方可以借路,有些地方卻只能繞行,否則便要被土民伏殺。李真虛沿途聽陳念祖介紹當地番人故事,心中也不免慶幸帶了他這麼個嚮導,省卻許多麻煩。
陳念祖也的確當得起嚮導二字,對沿途村社十分熟稔。知道各家所需,畢恭畢敬奉上禮物,人家也不會為難。說起來這些住在平地上的村社都屬於平埔人,也就是漢人說的“熟番”。那些仍舊住在深山裡的生番土著才是完全無法溝通。
大肚國就是一個平埔熟番組成的部落聯盟,共有二十二個村社服從大肚王的管轄。如今的大肚王已經年過四十。國姓甘仔轄,名叫阿拉米。即便他們自己人也不知道這是第幾代國王,而且真正能夠統領的村社也只有其本人出身的大肚社。
“彷彿華夏上古之時。”李真虛略一對照:“想來其國王在眾人中頗有名望。”
“番仔都叫他勒伊恩,若是翻成漢話,便是太陽之主的意思。”陳念祖道:“倒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蠻荒之地,眼界不開,故有夜郎自大之事。”李真虛撫須笑道:“我等入鄉隨俗便是了,沒必要在這虛名上計較。”
陳念祖暗道:這位真人的確識時務,我們過去人家地盤總是要低一頭的。
兩人一路走走說說,倒也不覺得無聊。第三日晌午,李真虛二人走到了一條寬河沿岸,河對岸有一座大山,如百雉高城一般。
陳念祖奔向那河流,掬水洗了把臉,又撥了撥水,取出一個葫蘆裝了清水,遞給李真虛道:“先生喝水。待過了這河就是大肚國屬地。那山就叫大肚山。”
李真虛接過葫蘆卻沒有喝,道:“如何聯絡你那故友?”
“這個倒是簡單,”陳念祖道,“他家就住在河對岸,待我泅渡過去,找他借了竹排再來接先生。”
李真虛點頭,自己尋了塊河邊巨石坐下等陳念祖回來。
此時正是臺灣最熱的時候,陳念祖脫衣下水,片刻之間就已經游到了對岸。再往深處走了沒多遠,隱約便見一座簡陋村落。房屋皆是茅草、蕉葉所造,周圍又以雜木插在地上,像是籬笆,只是標明地界,卻什麼都防不住。
陳念祖到了村子外面,也不貿然進去,只是喊道:“他巴託!他巴託!”
不一時,村子裡出來幾個男子,都只有十五六歲上下,臉上還沒有紋身,表明他們沒有獵過頭,尚未成年。領頭那人見了陳念祖,面露喜色,叫道:“念祖,你來了。”說的卻是閩南語。
陳念祖也不再說繞口的官話,只以閩南話與他寒暄。
這他巴託雖然年紀不大,但在夥伴之中最為強健,隱隱有頭領之勢。不過大肚國以女子為貴,男子雖然可以任國王,但說穿了只是戰士的首領,族中大事還要女子們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