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鄉書記,也不找鄉長,因為那兩個人跟沈剛文一樣,都是外地幹部,不熟悉當地生僻土話。根據幹部任職迴避規定,本地人不在當地任主官,副職卻無問題。山邊鄉里有一位副書記是當地人,所以沈剛文找他。
這個人也不懂。“翁存”?這是什麼東西,是這麼叫的嗎?不會讀錯吧?
沈剛文有些不耐煩了,問該副書記今年多大了?一百歲了沒有?那人發窘,說還差得遠,他今年三十五。沈剛文問他此刻在哪裡,鄉里還是家裡?那人說在鄉里辦公室,剛才還在開會。沈剛文說現在都這樣,會議室裡邊的字個個都懂,會議室外邊的字老不會念,小時候還記得幾個,當個小官就忘得差不多了。
“身邊有沒有山邊本地人?要老傢伙。”
那人說有一個,是他老孃,住在他這裡,年紀已上六十。
“這個差不多。快去問。”
人家老孃也不明白。沈剛文讓方霖在電話裡一遍遍虛心請教,老人家根本搞不清什麼叫做漂流,何況各種漂流工具。
她說過河還是得用筏子嘛。以前都是的。
“問她,除了筏子,還有什麼能使?”
問了半天。老人一口咬定,什麼都不行。
“翁存那是布田用的。”老人說。
這一下居然就搞明白了。原來真有那麼一個東西叫做翁存,它的準確叫法應當是“秧船”。山邊那地方口音比較奇特,當地人管秧苗叫“翁苗”,管“小船”叫“小存”,所以“翁存”就是“秧船”。秧船這種東西絕對不是河上擺渡漂流的用具,因為它很小,實際上只比農人晚間洗腳的木盆大一點而已。這東西是木質桶幫,用竹篾箍成,平底,很淺。早年間到了插秧季節,農人們把秧地上育成的秧苗拔下來,紮成一束一束,肩挑車運,弄到田間地頭,這以後就得用上秧船。人們下田插秧,把一束束秧苗裝進秧船,滿滿裝上一桶,拉下水田,放在身後,然後彎腰插秧,左手抓一束秧苗,分出一撮一撮,右手把那一撮一撮插進田裡,有如在水田裡縱橫織秧,這就叫做“布田”。當年農人插秧是倒著走的,秧船丟在腳後水田裡,插一排退一步推一下秧船,待手中這一把秧插完,反身從秧船裡抓出一把,接著往下插,省得爬上水田岸去地頭再取秧苗。該船就管這個。
如今這種“翁存”還用,範圍已經小了。因為鄉間推廣拋秧,用機器把秧苗直接拋到田中,無須再推個木桶一撮撮插。有的地方用插秧機,也是讓機器替人幹活。還有一種技術是把稻種直接撒到田裡,不再育秧插秧。這些新技術都不用,拿老辦法種地時,也多有鐵桶鋁盆塑膠器具替代舊式“翁存”,於是那般純天然很綠色的用品漸漸不為小輩人知,也屬正常。
方霖卻覺得不解,說這個東西不對啊,說它是船,撐大了也就是個小桶,只能裝十來束秧苗在田裡推,哪裡可以裝一個人在水上漂?哪怕是個小孩也不成啊!範秘書長讓咱們拿這種小木盆代替充氣皮艇到水上漂流,他糊塗了?
沈剛文說什麼叫吃透領導?把這個搞明白,那就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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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2(1)
一路上範平不太說話。張小梅說,範副秘書長很惆悵,這裡邊一定有故事。
範平說:“哪有什麼故事。”
張小梅說怎麼會沒有?她猜可能比較纏綿,起初很感人,後來很悲傷,刻骨銘心,永生難忘。一定是初戀什麼的。
劉一江趕緊制止:“小張,別亂說!”
張小梅讓主任不要著急。她說範副秘書長一路板著個臉,像是主持哪位老領導的悼念儀式,現在終於有了一點笑容,這是她的功勞。
範平不禁也笑,要劉一江別多幹涉,讓她說。
於是張小梅格外來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