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臣與方振山皆是心中清楚,這道軍令只是盡人事罷了,戰場上的各路明軍恐怕是不會聽從軍令的,哪怕是趙俊臣已是在軍中樹立了極高的威信,這個時候說話也未必管用。
利之所在,刃山深源,皆是無懼——管子在兩千多年前就講明白這個道理了。
如今,準噶爾的敗局已定,渭水戰場上到處都是可以換成軍功賞銀的韃子首級,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好處,哄搶還來不及,又豈是趙俊臣發一道軍令就可以阻止的?
自來到這個世界上以後,趙俊臣不論是收人還是用人,一向是以利益誘導,正是利用了人類的趨利本性,所以趙俊臣的權勢影響才會越來越大,若是讓趙俊臣反其道而行之,總是強行逼迫門下官員放棄眼前的好處,怕是早就垮臺了。
趙俊臣的軍中威望漸高,但也只能讓將士們為自己拼命罷了,若是想讓將士們放棄利益好處,卻是很難有所成效。
世間之事,總是如此——讓人效力很容易,讓人拼命也只是需要一些手段罷了,讓人放棄利益好處卻是難如攀天。
趙俊臣畢竟只是人而不是神,甚至也不是一位合格的軍事家,他所擅長的利益驅使、蠱惑人心之類的手段,只能用以鼓動軍隊士氣、提升將士戰意,卻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讓糜爛已久的明軍將士們變得令行禁止,軍紀嚴明。
所以,眼前的戰局亂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從某方面而言,這般情況也算是趙俊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不是趙俊臣在戰前鼓動士氣的時候制訂了極高的軍功封賞標準,將士們這個時候也不會這般衝動。
想到這裡,趙俊臣略顯無奈的輕輕搖頭。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後,在場的眾位文官相互交流著眼色,他們平時立場各有不同,觀點也常有針對,但這個時候的表現卻是出奇默契。
只見西安知府吳啟凡的表情滿是氣憤,道:“依照欽差大人的戰前計劃,這個時候明明應該是由戚斌新軍與蒙古右翼擔負主攻任務,但各路軍隊為了搶功,卻是亂攻一氣,甚至是相互踐踏、彼此爭搶、攻擊友軍,竟是完全違背了欽差大人的明令,也造成了如今的戰場亂象,原本穩勝的局面也因此而橫生波折,若是讓準噶爾軍隊趁機逆轉了戰局,又該如何是好?”
吳啟凡的話聲剛落,周勃也是肅容道:“是啊!依下官來看,此戰之勝,全賴欽差大人您的指揮有方、運籌帷幄,否則邊軍糜爛已久,禁軍援兵也是久不經戰事,又哪裡是蒙古聯軍的對手?若非是天降欽差大人,怕是早就三邊告急、丟城失土了!如今收穫了一場百年未有之大勝,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下官心中卻是有些擔憂,若是邊軍兵將們經過這場大勝之後變得居功自傲、不服管制,又該如何是好?欽差大人您在這裡固然是能鎮住他們,但您遲早都要回京城的,到時候我們這些文官怕是就要遭罪了!”
隨著吳啟凡與周勃的帶頭表態,一眾文官們急忙是紛紛附和。
“是啊,看今日的情況,欽差大人您明明還留在中軍坐鎮,但各軍就已經有了不服從軍令的跡象,等到欽差大人您今後離開三邊返回京城,三邊各軍還如何能治?這般跡象,影響極大、隱患極深!不得不防啊!”
“三邊軍隊從前屢戰屢敗,就已經是軍紀糜爛、聽調不聽宣,如今他們打了勝仗,必然是要變得更加驕橫了,到時候只會苦了三邊百姓啊!”
“欽差大人,下官認為,眼前的戰場亂局固然是不礙勝負,但也絕不是一件小事,還希望務必要重視此事,嚴懲那些違背軍令的將領武官,小懲大誡,方有長遠太平!”
文官總是這樣,說他們小肚雞腸也好,說他們防患未然也罷,心中對武官勢力有著天然戒備,總是會抓住一切機會打壓軍隊勢力,若是作戰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