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墓前總有一杯酒,他天天都去換,無論再忙,都不曾忘記過,要陪她坐—坐。
時間久了,竟成了習慣,就連對她的想念,也成了習慣。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沉在心底,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浮上來。春天花開了,想起她的笑,冬天下雪了,想起她的話,點點滴滴,清晰如昨日。
「指揮使,咱們走吧。」身邊的劉進小聲道,「洛大人也快要到了,正好去迎他一段路。」
「哦。」楊昭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洛千里來關上探訪的日子。洛千里舊時是他身邊的得力幹將,曾經在川陝總督吳信鋒那裡待了幾年,探察吳信鋒貪汙的罪證。現如今,他已經取而代之,當上了川陝總督,也是個封疆大吏了。
「駕!」馬蹄飛揚,就要出關而去。
楊昭的目光,在人群中不經意地一掃,卻突然心裡一動,好像有樣東西,十分眼熟,在他眼前一晃而過。
是什麼?
馬已經奔出了好幾十丈,楊昭突然猛地勒住了馬。記憶裡一面黑底繡金,紅色鑲邊,當中金絲繡著猛虎的旗幟躍然而出!
那是三年前,他帶著虎騎營出關打仗之時,虎騎營的戰旗。
麓川之戰結束以後,因為虎騎營損傷過半,元氣大傷,他讓佟大川把剩下的人馬都帶回了京城,禁軍事務,也一併交給了佟大川代管。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再見過這面戰旗,為什麼,剛才那一晃眼,依稀看見了這熟悉的圖案?
劉進沒提防楊昭突然停下來,已經馳出了前面老遠,才又急忙勒住馬,掉頭回來,「指揮使,怎麼啦?」
楊昭道:「我好像看花了眼,剛才——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那?那洛大人怎麼辦?」劉進怔了一下。
「你和石英去接他就是了,回頭我在關上等他。」楊昭掉轉了馬頭,向來路上奔了回去。
那群人還在排著隊準備過關,楊昭放慢了馬,在人頭簇擁裡尋找剛才看見的東西。
在這裡,他的眼睛驀然定住,在各色各樣的挑擔和背簍裡,有一塊繡著虎的絲巾,正搭在一方籠屜的上面。那虎的繡像,無論是底色、鑲邊、絲線,還是模樣神態,都和當年虎騎營戰旗上的那—幅一模一樣。
這不會是巧合吧,難道還有虎騎營的人流落在民間?
楊昭下了馬,從人群後面擠了進去,一把抓住那籠屜的主人,「請留步。」
「誰呀?」那人不耐煩地回頭,卻立刻呆了一下,「是,是——」他該不會眼花了吧,剛才看見的那個楊指揮使,就站在他的身後。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不知道你這條絲巾,是在什麼地方得到的?」楊昭打斷了他的好奇。
「買的唄。」那人順口道,「上個月小兒子過周歲,屬虎的,我就買了條絲巾給他,怎麼?」
楊昭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買的?」這怎麼可能。
「是啊,就在寧遠集市上。有個小酒館,也代客做點小買賣,什麼枕頭套、絲巾、茶壺之類的,都有。」
楊昭蹙起了眉頭,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怎麼——怎麼覺得心開始跳得快了。
「那個酒館叫什麼名字?」
「挺有意思的,叫什麼——」那人側頭想了想,「哦,對了,金不換。」
金、不、換?
楊昭身子—震,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說這名字有多奇怪,好好的酒,賣四文錢—斤,怎麼就金不換了?」那人還在當笑話說著,「看人家對面那間,名字多響亮,叫『十里香』……」
他的話音未落,楊昭已經不見了。
「哎,人呢?」他揉了揉眼睛,「哪去了?」
金不換,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