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是想找點事做而已,就算沒有工錢也無所謂,只要暫時有個地方可以住就好,現在找事做很難?有多難?只不過要三餐一宿,她就不信這麼大的上海灘,真的能叫人餓死不成!
錦繡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每間工廠外面都圍著大批的人等著做零工,擠都擠不進去;去店裡打聽,人家又嫌她沒有保人;就這麼一連遊蕩了三天,到最後,錦繡已經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晚上沒有地方睡,這才發現,上海灘是如此的繁華似錦,彷彿遍地都是黃金,處處都是衣香鬢影,可是陰暗的角落裡,到處都是無家可歸的人,火車站、橋洞下、教堂門口、天橋上……到處都有乞丐卷著破爛的蓆子和被褥,席地而睡。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她根本不知道,其實是什麼地方也都無所謂。不遠處有一間西餐廳,奶油和牛排的濃香,使得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變得溫熱,香噴噴的。餐廳左邊的臺階上,跪著兩個乞丐,正舉著破碗向來往的行人討錢,偶爾有一兩個銅板丟進去,更多的是白眼和辱罵。但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對這些侮辱和謾罵都無動於衷,一徑涎著臉,扯著路人的衣襟,不停地重複:「先生太太,行個好吧……」
錦繡靠牆坐著,呆呆地看著他們行乞,風撲面吹過來,忍不住打個寒噤。飢餓燒著她的胃,整個胃部好像都絞成一團,頭一陣一陣地眩暈。好幾天沒合過眼,大腦好像麻木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一片空白。明天……還要去哪裡找工作?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已經跟乞丐沒什麼兩樣了吧,破爛,骯髒,誰還敢請她去做事?
從鎮江出來的時候,錦繡不知道害怕。甚至被明珠趕出來的時候,她也沒有怕過,只覺得難過。可是現在,那種害怕的感覺,幾乎叫她打冷顫。明天,後天,迫在眉睫的每一分鐘,她要靠什麼活下去?現在她身上連一毛錢也沒有,可是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鹹肉粽子……臘汁飯……鹹肉粽子……」一陣陣的叫賣聲,由遠到近傳過來,是一輛手推車,一對小販,好像是夫妻的樣子,推著車一路叫賣過來。
錦繡茫然抬起頭,那手推車上的木捅和銅盆,冒著熱騰騰的白氣,粽子和米飯、臘肉的香氣,濃烈地飄過來,鑽入她的五臟六腑。
「兩個銅板一大碗,外加澆肉汁的白米飯來!」那吆喝聲彷彿也特別起勁了,一聲一聲刺激著錦繡脆弱的神經。兩條腿好像不聽使喚,錦繡幾乎是不知不覺,被自己這雙腿帶著,走到那手推車旁邊去的。
錦繡盯著鍋裡的肉和飯,香氣撲鼻,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居然在點頭。從來沒有發現米飯的味道是這麼香啊——
滿滿一碗臘汁飯遞到她手裡,錦繡本能地接過,來不及說聲謝謝,就已經開始埋頭下去,狼吞虎嚥起來。那小販立刻覺得不對,看她吃飯的架勢,該不是餓了好幾天吧?!「哎,等等,先給錢!」他伸手過來奪錦繡手裡的碗。
這個時候錦繡怎麼肯放手!才剛剛吃了兩口而已!「才兩個銅板,我一定想辦法還給你……」
「兩個銅板也是錢呀!沒錢吃什麼飯!我們買米買肉都不用花錢嗎?」小販哪肯吃虧,劈手來奪錦繡手裡的飯,可是錦繡抱得緊,他氣急敗壞,一巴掌扇在錦繡臉上,錦繡一個踉蹌,跌在地上,連飯帶湯灑了一身。
父親去世,大娘卷著錢跑了,債主上門逼債,千里迢迢來上海投奔明珠,到現在流落街頭……看著自己身上淋漓的飯汁,彷彿所有的怨憤都在這一瞬間被激了出來,錦繡像一隻小獸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眼睛都紅了,「你憑什麼推我?!」
「就憑你是要飯的!」那小販的老婆伸手戳著錦繡的鼻尖。
錦繡一把揪住她的領口,用盡所有的力氣吼了回去:「我不是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