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笑著。
可是辭掉了工作,那女孩子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她一竟會有這樣的魅力。而且辭掉工作,她不一定會感動得接受我的感情。
多年來的生活與教育使我變成一個很理智的人,我的確是喜歡她的,然而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沒有辭職的意思。聖誕後,我們仍然在學校裡見著面。
妹妹對我十分鄙視,她說:「男人呀,能夠免費塌點便宜,是千情萬願的,叫他們出點力氣,馬上殺頭似的了。」
我不饗。
她馬上轉向丈夫,問道:「是不是?是不是?」
這種問題怎麼答得出呢?
我看妹妹是說得對的。
過了沒多久,蘇大概到巴黎去了。她們那一組學生,常常往歐洲跑,去參觀時裝,這樣的讀膚,的確輕鬆快樂,可是忽然之間,在固書館又看見她,我是十分吃驚的,我呆呆的看住她。
「你沒去巴黎?」我忍不住問。
「誰說我去了巴黎,」她笑容滿臉的問。
「你們不是都去了嗎?」我說:「我打聽過了。」
「你真的打聽過了嗎?」她還是笑。
我忽然之間,臉就紅了。
「是呀,她們去了,但是我沒有去,她們是政府飛機票,我要自費,我不服氣,我不是沒那個錢,而是氣不過,我也拿英國護照,為什麼為難我?結果弄了半天,準我免費,又道歉,可是我呀,偏偏不去了!又不是沒去過,擠著起鬨幹什麼?」
我微笑,,「可是你留下來做什麼呢?」
「溫習。」她聳聳肩。
「那也好的,等她們回來,都不及格。」
「嘿,我們這學校,還有誰不及格的?糊孫來讀,都及格了,這種第九流學校」我巴不得離了這裡,轉別科念去。」她很氣憤。
「可是你已經唸了三年了。」我詫異的說:「那時間不是都浪費了嗎?」
「那也不見得,多多少少學了點東西。不過我也很後悔,當時年輕,不知道訂書的好處,單想出風頭,挑這些讀,現在知道了,當然不舒服。」
我點點頭,「不過別的科目也未必有你想像中的好呢。」
「是呀,」她說:「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我自十六七歲開始,就嚮往住閣樓,那種尖頂,大大的視窗,有白鵠飛來飛去的。誰曉得實搬進閣樓去了,完全不是那回事,又冷又髒又灰,但凡有閣樓的房子,都是做做破破的,怎麼會呢?」
她把頭伏在手臂上,整個上身靠在圖書館的抬子上。
我還是微笑著。
人長大了,少不免會發現,呀,世界與想像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我們用國語交談著。沒想到她的國語這麼好,講得這麼準。我們談了這麼久,坐在旁邊的洋女生已經咕咕的笑起來了。
笑什麼?笑我們的態度不像老師學生?
我只好站起來,夾著我的書,對蘇說:「我還有課呢,對不起。」
她連忙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妨礙了你。」
我向她笑笑。這麼好的女孩子。
兩個星期以後,發生了件意外的事,有一家廠需要我這樣的人,在報紙上登了偌大的廣告,我去應徵了,講明跟一間大學簽有合同,卻料不到那家廠居然願意替我向校方還債,便我雀躍不已。
可是廠方要派我到南非去,我沒有法子,只好去請教我那寶貝妹妹。
她是非常善於利用成語的,馬上說:「唉:男兒志在四方,南非有什麼不好?去去去!」
「只不過半年罷了,那邊有一項工程完了,我又調回英國來了,很快的,這裡的房子也不用退,事事你替我照顧一下,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