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帳前,蘭斯·卡爾問:「你給每個採訪的人都拍了照嗎?」
宋欣一愣,點了點頭:「是的,當然這個是自願的原則。我平時只是隨身帶個手機,所以拍照條件比較簡陋……您的照片我儘量想去找一些您以前的老照片來替代。」
蘭斯·卡爾翻了翻宋欣的本子,那上面每個採訪物件都有兩張照片,一張正面照,一張稱得上血淋淋、直白的,證明他們與常人不同的影象。
蘭斯·卡爾說:「你拍吧。」
宋欣一呆,披薩店喧囂一片,人聲鼎沸又吵嚷,初秋的紐約街道枝頭樹葉泛黃,布魯克林的牆壁上塗鴉五彩繽紛,滿是生活和戲劇藝術的氣息。
宋欣為難地說:「……我覺得這裡是不是不夠正式……」
老人道:「拍吧,沒事。」
然後蘭斯·卡爾將帽子從身前移開,穿著一件鼓鼓囊囊的大衣,坐在軟皮沙發上,清朗的光從樹縫裡映著他皺紋滄桑的面孔。
他有些老了,頭髮有些禿頂,不修邊幅,臉上老人斑一個疊一個,禿鷲般的眼神尖銳又令人不適,是個古怪而尖利的老人,卻也是個傳奇式的人物。
宋欣聽話地掏出手機,咔嚓按下了快門。
「不錯。」蘭斯·卡爾慢吞吞地說:「雖然你拍照技術很爛,但也不失為一種真實……你想看我藏著的殘疾嗎?」
宋欣一呆,道:「這——這個——」
然而老人扯下了手套。
宋欣頓時感到一種難言的不適,蘭斯·卡爾的手脫離手套時甚至黏了一下,那雙分泌著黏液的手腫脹又發紅,老人斑都被泡的透明,半絲褶子都沒有,像個腎性水腫極為嚴重的尿毒症晚期患者的腳腕——卻又黏糊糊的。
「抱歉。」蘭斯·卡爾沒什麼情緒地道:「本來倒是不發腫,只是我一直在用抑制劑,就這樣了……你要原諒我,不用抑制劑的話我實在不像個正常人。」
「我最窮的時候。」蘭斯·卡爾說:「兜裡只有二十美金,我全拿去黑市買了抑制劑……否則別人會發現我不一樣,發現我令人噁心。你想像得出來嗎?一個劍橋畢業生,因為自己的變異,淪落到這個地步。」
宋欣艱難地說:「對不起……」
那團黏液裡甚至還有紙屑和膿痂結塊,看上去極為可怖。
蘭斯·卡爾疲憊道:「你拍吧。」
「我不想看到這雙手。」蘭斯·卡爾蒼老地說,「拍吧,我好戴上手套。」
宋欣抖著手拍了兩張,顫著聲道了謝。
蘭斯·卡爾將手套戴了上去,平靜道:「我從來沒有讓別人拍過這雙手,也一直戴著手套。在女士面前這樣,的確不太好——但我想你需要這張照片,無論是從你追求的真實來講,還是拿來當成你們報紙銷量的噱頭。」
宋欣眼眶都發了紅,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謝。」
老人說:「我還有一個要求,除了那兩張照片之外,我希望你把我在劍橋時的照片也放上去……就我十□□歲的那些,不難找……」
宋欣艱難地點了點頭。
「好了。」蘭斯·卡爾拍了拍手道:「走吧,我下午還有些事,這次是真的不留你了——樣刊寄到我們公司裡——等等,我有個問題。」
宋欣正收拾筆記本,疑惑地抬起了頭。
老人古怪地問:「你是不是知道這披薩不好吃?」
宋欣:「……」
宋欣支支吾吾道:「算、算是吧……但我想著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太一樣,我覺得難吃的東西興許您覺得好吃呢?」
老人疑道:「我也覺得挺難吃的。白排了隊……但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難吃?你來吃過嗎?」
宋欣撓了撓頭,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