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一壺好咖啡。」蓓雲預備與丈夫深談一宵。
要給他一個機會的,畢竟是十年相處,十年感情了。
蓓雲坐在沙發上等,好不容易才聽見門匙一響,周至佳回來了。
他沒想到妻子還沒休息,愣一會兒,一時不知講什麼才好,竟問:「這兩天還忙嗎?」
蓓雲忍俊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氣氛緩和,周至佳搔搔頭,坐下來,自斟咖啡喝。
蓓雲問:「你呢,你忙些什麼?」
「我?我去看過專科醫生,我亦找至善兩夫妻詳談過。」
至善是至佳的妹妹,兄妹倆感情一直極好。
看樣子至佳並不打算放棄他的意願,蓓雲沉默。
至佳到這個時候才解松領帶脫去鞋子坐下休息。
這些年了,適量的運動與飲食一直使他維持標準體重,他看上去只有比新婚時更老練瀟灑。
大學裡,他是堂堂機械工程科教授,女生見了他雙眼仍然發亮,都說不消三年,周至佳院長之職在望,他還有什麼遺憾?做妻子的蓓雲哪會想到這樣一個人物居然會想做全職父親!
她喃喃問:為什麼,為什麼?
只有不思上進,無法應付工作壓力的無能男人才下此策,為親友輕蔑。
周至佳,怎麼會?巫蓓雲平生首次覺得造物弄人。
她的喉嚨有點沙啞,「你同至善與建章夫婦商談過?」
至佳頷首,「他們態度比較客觀。」
蓓雲在心底下冷笑出來,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況且,他倆是始作俑者,兩夫妻均屬藝術工作者,成日在家無所事事,靠男方家長剩下的一點產業過活。
「至善一貫理論是人生短短數十年,最要緊是滿足自己,不是討好他人。」
蓓雲答:「你們兄妹彼此影響甚深。」
「她願意與你談談。」
「至佳,夫妻間私事,旁人不直插手,我無須她來啟示。」
周至佳看著妻子,忽然柔聲說:「我本來最愛你這點固執。」
同樣的特色,此刻變成不可忍耐的缺點?
他說下去:「現在仍然佩服你據理力爭的態度。」
「過獎,周至佳,彼此彼此,你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個時候,小雲摸出房來,「呵爸爸,你回來了。」她像幼兒似伏到父親膝上去。
周至佳緊緊把女兒抱住。
蓓雲看到這幅天倫圖一時感動,幾乎沒立時三刻說:「周至佳,我願意再孕育一個男孩子,讓他隨你姓字。」
猛地想到生下小雲之後,已經自願絕育,而且對這項決定從未有過悔意,此刻又怎麼可以對周至佳開出空頭支票,她硬生生別轉面孔,把衝動的柔情蜜意吞下肚子。
趁周至佳抱著小雲回房去,她鎮定半刻,低頭沉思,覺得僵局已有進展,略為心安理得。
片刻周至佳出來,「休息吧。」
蓓雲抬頭問:「至佳,難道真的沒有其它方法了嗎?」
至佳只答:「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消化這件事。」
兩人一齊嘆口氣。
第二天中午,至善不請自來。
做嫂嫂的蓓雲毫不容情地調侃她:「不用工作的人永遠有這個習慣: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心血來潮地登門造訪無須預約,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空。」
至善只是笑笑,並不生氣,「我怕你推搪不肯見我。」
「為什麼,」蓓雲假裝吃驚,「你有那麼可怕嗎,為啥我不肯見你?」
「你怕我做至佳的說客。」
「原來你意欲勸我順天應命,看開些,遷就他。」
至善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