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吟道:“我的醫術很不錯啊,碰上我,算是你的運氣了。”他忽然間這麼好說話,反而把狄三搞得一顆心七上八下。聽這語氣,那個人是盧東籬,見到了盧東籬……他也許很快就能找到風勁節了。雖說這也確實是他幹冒奇險,捅穿此事的目的,但是,這人答應得也太快了吧?就憑他幾句無憑無據地推測。便立時承認。這樣天大的機密,原來這麼容易詐出來的嗎?他心裡越是沒底,風勁節就越是笑得輕鬆。一根明晃晃的針夾在指間晃來晃去,晃得狄三眼花,越發胡思亂想起來。偏偏受盡酷刑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抵抗地能力,也只能由著別人隨意擺弄了。盧東籬在蘇婉貞的床前,不知道已經守候了多久。遠方傳來雞鳴之聲,他聽不見,窗外漸有晨光明亮,他看不見。他的世界。只有這小小的房間,只有他久別重逢的妻兒。他可以摸到他的妻子,可以握住她地手,可以勉強分辨出她一動不動。昏迷不醒的身形,可是,他看不見她的面容可曾憔悴消瘦,看不到她的頭上究竟多了幾許白髮。依偎在她身邊地,是他們的孩子。他已經長了這麼大,這麼大。上一次,他還可以被他雙手捧起,而如今,這孩子努力蜷縮成一團,卻也只能將頭埋進母親的懷裡。她是他的妻。卻不曾享過一日官太太的富貴尊榮,只是一個人孤伶伶地度過日日夜夜。她總是在等他。等著他四方奔走。看顧百姓,等著他挑燈施政。批閱公文。等著他千里赴邊,數載一歸。她是他的妻。她從不曾對他有過一句怨言。在他僕僕風塵四方奔走時,她只是親手替他做羹湯,熱了又熱,等著他披星戴月,深夜歸還。在他夜夜對孤燈時,她只是悄無聲息地,替他披一件衣裳,剪兩次燭花,在他抬頭時,給他一個溫婉的笑容。在他無情遠去時,她只是拖著懷孕的身子,微笑著送他一程又一程,然後,數載家書,永遠只問飢寒,只報喜訊,萬里遙寄,永遠是她親手縫製的衣裳,一針一線納好的布鞋。朦朦血色中,盧東籬握著蘇婉貞地手。聽著她和孩子的輕輕地呼吸聲。婉貞……一直一直,是你在等我,是我在負你。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除了這樣守著你,握著你的手,靜靜等你醒來,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不夠!還不夠啊!他想要看她,他想要看她地眉眼,看她地神情,看她的笑,看她地鬢髮,可是天地寂寂,只有一片血色。他想要喚她,想要叫她的名字,想要對她說,婉貞,婉貞,此生此世,我負你良多。可是,他看不見,他說不出。他只能這樣茫然無助地坐著,不知道妻子醒來後,自己又能如何令她展顏。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如此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廢物,一個其實再沒有任何能力,存在著,其實也沒有絲毫意義的人。那個讀聖賢書,志在天下的少年,那個趙國史上最年少的探花郎,那個為百姓日夜奔忙的官員,那個定遠關頭,指揮殺伐的大帥,都似乎已經是前生夢裡的一個陌生人。現在的他,只能依靠旁人去為他出生入死,只能仰仗別人去替他籌謀打算。甚至,連喚一聲妻子的名字,他都已經做不到。盧東籬怔怔呆坐著。忽然間,他聽到了一個極低極低的聲音。如果不是這室內太寂靜,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察覺,那呼吸之間帶出的,幾乎無聲的呼喚。他慢慢地低頭俯身,順著聲音的來處,將耳到湊到蘇婉貞的耳邊,才隱約聽清了,昏迷中的蘇婉貞,喃喃呼喚的是什麼。“東籬……”那聲音軟弱得只要吹口氣,就能散去了。她沒有醒過來。她只是在呼喚一個名字,張口幾乎無聲,呼喚著那個深深刻在心間,即使神智全失,也無法忘卻的名字。盧東籬全身僵木,如泥雕木塑一般,他只是呆呆地聽著,聽著他昏迷不醒的妻子,低低囈語著喚他的名。“東籬……東籬……東籬!”每一聲相隔,都那麼久長,每一聲喚出,都那,就算是中毒至深,體力耗盡,就算是,每一次叫出字,都無比艱難緩慢,那個女子,始終在喚他。多少歲月。多少光陰。白天,她是所有人敬重地忠臣遺孀,一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