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老兄這話未免天真了些,百官皆有上司,最大的便是天子,為官的若不守規矩,則上不能博取天子信任,中不能澤惠同僚,下不能服眾百姓,那時萬事皆休,什麼都做不了,又談何氣節?”
那士紳道:“孟聖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若什麼都為討好上司,置百姓於不顧,那這官做來又有何用?”見那人還欲爭辯,又道:“這位先生智識高遠,想來必非尋常草民,你我既然見解不同,那也不用再多說了。”言罷轉過頭去,繼續看向窗外。
那人卻不依不饒,仍舊說道:“好一個民為貴!孟聖人的話,總歸是不會錯的,然則如何為民辦事,卻是一門大大的學問!實不相瞞,在下確和官場中人多有來往,這山東地界的官兒,本來都是好的,朝廷撥來了賑災銀款,大夥依照規矩上下活動,原也能讓眾百姓度過難關。豈料來了一個什麼御史甘大人,非要一丁一毫的苛察,把個山東官場攪得烏七八糟,災款更是一文錢也發不下去,大夥逼不得已,只得聯名彈劾了他。各位老鄉說說,這位‘清官’好似一心為民,可又真正為百姓辦成了什麼事?”
船上眾百姓此前對巡按御史甘祥的事只是道聽途說,哪裡知道這些官場見聞,這時聽的好奇,又紛紛低聲議論了起來,那人又道:“其實世上哪有什麼一心為民的好官,他要收買人心,籠絡百姓,不過是為博一個好名聲罷了,想要千古流芳,卻不顧萬民生死,到底為民還是為名,只怕世間自有公論罷。”
那士紳聽他說到這裡,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幾番欲開口說話,終究還是隱忍住了。先前和孫立琢衝撞過的中年書生始終眯著眼靠在艙壁瞌睡,這時突然伸了個懶腰,邊打哈欠邊道:“能把貪贓枉法說的如此義正嚴辭,嘿嘿,閣下真乃當世奇才。”
婁之英見他也摻和進來,心中暗道:“這些人在此一唱一和,也不知有幾方勢力要來生事,瞧來只怕是金國官場的明爭暗鬥,可別把咱們攪和在裡頭才好。”只盼著坐船快些駛到對岸。
那人微微一笑,對中年書生的話充耳不聞,彷彿沒聽見一般,仍繼續說道:“那位甘大人也是頭老奸巨猾的狐狸,一遭彈劾,不等朝廷批覆,自己先來個辭官不做溜之大吉了。呵呵,天下間哪有這等便宜的事?現在山東大小官員俱都派出人來找他,各位老鄉,若誰撞見了此人,便請和當地的衙門通報一聲,也算為咱們兩岸百姓出一口惡氣!”
眾船客經他連番煽動,對巡按御史甘祥已頗為痛恨,不少人都破口大罵起來,那士紳聽得不堪入耳,站起身來欲走,八字鬍微一滑步,阻在了他的身前,笑道:“船未靠岸,老兄要去哪裡?”
那士紳道:“艙內憋悶,我到外頭透一透氣。”
八字鬍的主人瞪眼盯著他道:“若是心中憋悶,艙內艙外都是一樣,是不是呀,甘大人!”後面三個字說的一板一眼,口音咬的極重。
那士紳臉色頓變,含糊道:“先生說的什麼,我不清楚。”向旁一閃,欲從八字鬍身邊走過,八字鬍伸出手來,輕輕一拉,便把士紳右臂絞在了背後,直疼的他呲牙咧嘴,頭上冷汗直流。
那主人喝道:“甘祥!你躲了幾日,想要這麼悄無聲息地到鄉下隱居,可也沒那麼容易!好告訴你知,我乃濟南府正五品上騎都尉李勁松是也,比巡按御史大人自是大大不如,但捉拿逃亡欽犯甘祥卻是職責所在!等到了岸邊,便和我去濟南府衙打官司罷。”
那士紳臉色煞白,慘然道:“你們認錯了人,我不是甘祥。”
李勁松道:“認沒認錯,咱們到了府上一辨便知。”
那士紳臂膀被八字鬍牢牢鉗住,知道逃走無望,把心一橫,凜然道:“不錯,我便是甘祥。我卻並非要逃往鄉下,乃是趕往中都去和聖上辨明是非!你們山東的地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