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紅牆黃瓦在夕陽的餘暉下,投射出長長的暗影,彷彿是這座輝煌宮殿即將落幕的預兆,曾經莊嚴肅穆的宮門,此刻被撞得歪歪斜斜,上面的金漆剝落,露出斑駁的底色。
壽衣是用黑色的絲綢和金色的絲線繡制而成,上面繡著各種象徵著吉祥和長壽的圖案,但此刻在穆翊鈞的眼中,這些圖案卻顯得格外刺眼和諷刺,帶著大雍腐朽糜爛的氣息,即將一併同他一起被埋入地下。
他卻是不肯接受的,看著靠近的人,拼命掙扎。
“你們這群逆賊,竟敢犯上作亂,朕乃天子,你們不怕天譴嗎?!”
孟川柏抱著胳膊站在遠處,嗤笑:“天譴?若是真有,第一個劈的就是你!”
說來好笑,大雍君王子嗣不豐,先帝只有穆翊鈞一個兒子和三個女兒,這穆翊鈞更是即位幾年來,沒有一個孩子——看著才像是遭天譴了。
按住他計程車兵聽著他的話,也是滿臉譏誚,實在看不起他。
那些維護大雍的官員不說觀念如何,卻願意殉國撞柱,皇后楊姝億早在得知皇宮被破,便懸白綾自盡,他作為大雍君王,榮辱與大雍相系,到頭來反而沒有那個勇氣。
給他時間體面,卻不願意......那隻能幫他體面了。
一人之力難敵眾勇,穆翊鈞最後還是狼狽的被套上了壽衣,因為他的不配合,幾個士兵只好將他連拖帶拽的帶去位置。
眾人等候在皇陵外,遙遙看見被帶過來的穆翊鈞神色各異,志同會為首的成員表情平靜,樓綰岑等武將面露不屑,被留下的官員惶恐又悲哀,有無聲掩袖流涕的,有背手暗歎的,亦有恍惚失神的。
不過看著嚇得腿軟,依舊掙扎不願意殉國的穆翊鈞,大家無疑露出怪異的表情。
貪生怕死,不知義為何物,這樣的人坐在高位上,也難怪會辜負忠義。
“你們都是奸臣!佞臣!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朕受辱嗎?!”
穆翊鈞踉踉蹌蹌,被推搡過來,面對大多飽含深意的目光,只覺得羞惱,視線帶著怨恨的掃視朝中原來的那些臣子。
忽然發現,剩下的這些,大多是被他下遷官職,或是罰過棍子,朝中敢於他諫言不悔的清流派——穆翊鈞頓時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自詡清流,到頭來還不是貪生怕死!”這些見風使舵的偽君子!只會動嘴皮子,現在倒是反水的快,他早就看他們不爽很久了!
“橫豎要死,陛下為何不給自己留些餘地?自盡不比被活埋好多了?”說什麼都不聽,固執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事後又要怪他們不頂用,他們早就受夠了!
各自往對方在意的地方猛捅心窩子,雙方君臣也是積怨已久了。
站在後方,看著昔日君臣舌戰,率先抨擊穆翊鈞的居然是清流一派,劉珺等人覺得奇怪。
孟川柏世家出身,自小接觸這些,卻是理解的,他當初被鹿聞笙畫大餅,後來投身事業,這兩者的心理,其實有一種異曲同工之處。
“他們這般做臣子的,只會愛他們自己選中的君王,最喜歡什麼呢?被君王利用、榨乾、拋棄,然後悲痛欲絕,依舊奉上忠心,其中最好君王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捨棄他......
那種被利用,被拋棄,殫精竭慮卻落得棄子下場的感覺,立馬就能覺得高潮,熱血沸騰,連夜寫好絕筆書,打馬投江,撞柱明志,抬棺諫言......
道盡一句死得其所,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就義,他們想要的,其實不是權力......”孟川柏一語道破。
若是當初勸說他時,說的是封侯拜相,孟川柏也許不會有什麼感覺——他作為世家子,權力與他並不困難,這般道理,放在已經站在權力舞臺的官員來說,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