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看見了她少年時代的情人,正在手持玉簫,含笑向她走來。
這是耶律玄元和她第一次相會之時,吹給她聽的一支曲子。也是和她分手之時,吹給她聽的那支曲子。
她茫然若夢,不知不覺,跟著節後,哼出歌詞。
“萬萬花中第一流,殘霞輕染嫩銀甌。能狂紫陷千金子,也感朱門萬戶侯。朝日照開攜酒看,暮風吹落繞欄收。詩書滿架塵埃撲,盡日無人略舉頭。”
蕭聲止了,完顏夫人卻好似還在夢中。愴然說道:“玄元,你為什麼要來?二十多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麼?”
女僕失聲驚叫:“夫人,你說什麼?他不過是個花店小廝!”
完顏夫人忽地坐了起來,叫道:“不對。他不是花店小廝,快叫他進來。”不待那女僕傳呼,檀羽衝已經踏進她的臥房了。
“你究竟是誰?”完顏夫人顫聲問他。
“我是蘭姑的兒子,拜見夫人!”檀羽衝跪下去給她行禮。
完顏夫人呆了一呆,驀地起身,說道:“我早就該想到你是蘭姑的兒子了,我怎能受你的大禮,快快起來!”
她無力拉起檀羽衝,竟然也跪下去給他還禮。女僕這驚非同小可。說道:“夫人,你、你!”只道主人瘋了。
“你知道這人是誰?”完顏夫人道。
這個女僕是她回到金京之後才跟她的,說道:“我知道蘭姑是你從前心愛的侍婢,但她的兒子——”
完顏夫人道:“你知道什麼,他是小貝勒的身份;他的母親也不是尋常人,她是南宋名將岳飛外孫女兒!他的身份比我高貴得多!”
那個女僕登時呆若木雞。
檀羽衝將完顏夫人扶起,說道:“夫人,請你不要這樣說,什麼貝勒的身份與我無關,我只是用蘭姑的兒子的身份來見你的。”
“從前我不知道你們母子的身份,實在委屈了你們,請你原諒。”完顏夫人道。檀羽衝道:“我們母子患難中得你庇護,大恩大德,水難言報。我是為了死去的母親向你磕頭的。”
完顏夫人道:“啊,令堂她,她仙逝了。”
檀羽衝道:“就是在夫人出走那天,家母不幸在牡丹園裡,中箭身亡的。”
用不著他多說,完顏夫人已經知道他的母親是給自己的丈夫叫手下射殺的了。
完顏夫人忍著眼淚,問道:“飄香呢?”飄香就是她出走那天,特地留下,叫她去阻止耶律玄元向她丈夫尋仇的待女。
檀羽衝道。“飄香也是給府中的武士射殺的。”
完顏夫人道:“那支玉肅呢?”
檀羽衝道:“她身亡之後。想必是落在你丈夫手中。”
完顏夫人慾哭無淚,說道:“都是我不好,害死了你的母親,又害死了飄香。”
檀羽衝道:“夫人,這不關你的事,我的母親雖然死了,也還在感激你的。夫人,你的面色好像有點不對,不是生病把!”
完顏夫人道:“這是我的老毛病,不要緊的。對啦,你的玉蕭可以讓我看看嗎?”
檀羽衝道:“當然可以。”
完顏夫人接過玉蕭,又是歡喜,又是感傷,說道:“這支五蕭,你、你是怎樣得來的。”
檀羽衝道:“是恩師給我的。”
完顏夫人道:“啊,他已經收你做弟子了。他、他好嗎?”
檀羽衝道:“他,他老人家很好。只是,只是——”完顏夫人道:“只是怎麼樣?”
檀羽衝道:“中是掛念夫人。夫人,有幾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完顏夫人道:“你說!”
檀羽衝道:“釣魚臺恐非隱居之地,夫人,你若決心放棄富貴榮華,不如,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