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氣喘吁吁地拿了四張票回來,時間已近開場。
老當說:“這倒黴日子,我的腳踏車停在樓下,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前輪給拆了。”
我說:“這是我的車鑰匙,你拿去用吧,我不喜歡騎車。”
“呵,”老當接住鑰匙,“謝了。老弟,你也要早點出發吧,別遲到了。”
“那車沒閘,你小心點。”我說。
老當早像一陣風似的飛了出去,他一捏到車把就有種錯覺,總以為自己騎的是250CC的本田賽,為了這,他沒少竄到路邊的溝裡去過。我們這所大學毗河而建,道路崎嶇宛轉,拐彎時候稍大力點蹬腳踏,就會不知道去了何方。
我確實不喜歡騎車,部分原因是我想多磨蹭一會兒,儘量把見她的時間往後推。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邀請她,處在這種關頭就會讓我的一隻手冰一隻手熱,一邊腦袋上騰騰地冒著熱氣一邊腦袋上結起了微微的冰霜。我順著校河慢慢地走過去,其實那條河現在用水泥砌得方方正正的,不如說是條大陰溝。水很乾淨,沒有一點汙染,可也沒有魚,裡面只有拖鞋和破啤酒瓶游來游去,根據進化論,許多年以後,它們也許會雜交出下一代來。
這條路我走過無數遍,我從建築系男生住的23號樓出發,向南13、14號樓,然後是十食堂,繼續向南就進入教學區,如果順著河的東岸,就會經過團委和廣播樓,但我更喜歡順著河西岸走,那條路稀落無人。
經過環境工程實驗室,拐過彎後就是面積達六千平米的老圖書館,隨後可以看到建於1917年的大禮堂——屁股,它端端正正地蹲踞在那兒,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變成綠色的大銅頂在陽光下泛著光。大禮堂前面的大草坪西側,則有一座外觀普通的三層建築,暗紅的磚牆,灰色的坡頂,大門上方刻有金字:“SCIENCEBUILDING”及“科學”。它是20世紀中國科學史上不能忽略的建築物——清華科學館。這所不起眼的建築裡走出了葉企孫、吳有訓、薩本棟、趙忠堯、周培源、錢三強、王塗昌、王竹溪、錢偉長、林家翹、朱光亞、周光召、李政道、楊振寧、趙九章、陳省身、華羅庚……就是這些偉大的科學家們成為撐起這所大學的無數磐石,系主任要求我們每次經過這裡,都要對這所建築脫帽致意。他們是些在中國乃至世界燦若群星的科學家,我倒是願意脫帽,但不想變成他們。
我在想鐵掌山上的裘大有多願意與我調換位置。
這條路走下來大約要20多分鐘,經過了這個龐大迷宮的不到五十分之一的地域。這個迷宮可是比我來的縣城還要龐大,但是從照瀾院到放電影的大禮堂就沒多少路了,我估摸著怎麼都來得及,所以走得慢吞吞的。我把將會遇到的回答和情形考慮了成千上萬遍,對每一項意外情況都作了應急方案和進行了預演,那時候我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
突然一輛腳踏車後面帶著個女孩一陣風似的刮過我身旁,騎車的人還一邊喊:“我先走了,老弟,你自己加油啊!”
後座上那個女孩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看見了她的臉,她短髮明眸,有著又小又白的牙齒和尖尖的下巴。在老當的腳踏車後面,她微微抬著臉,陽光拂起她的頭髮和白色裙子,邊緣處閃閃發光。
我對各種可怕的結局想得極多,但沒想到過會遇到這樣的情形。
我突然對看電影失去了興趣,也沒勇氣回宿舍睡覺,於是跑到五道口去逛書市。現在的書賣得賊貴,隨便買一本就能讓人心疼得忘了剛剛失戀。那是個大晴天,五道口的街道是南北向的,冰冷的樓房在道路中央落下了沉重的陰影,空調器箱的冷凝水不停地從頭頂上空滴落。一條衚衕在街道上破了個口,陽光傾洩下來,彷彿在那裡開了一道口子。我突然在街道口看到了那個女孩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