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那黑紅相間的陰煞之氣如影隨形,幻化成無數身燃骨火的無頭鬼,擠滿狹窄陰暗的床榻。
“徐南銜缺失的屍身你可尋到了?”
“為了給你壓制跗骨,他丟了條命,可你中得根本不是跗骨。”
“哈哈哈可憐可笑的徐南銜。”
夙寒聲滿臉淚痕地捂住耳朵,幾乎被耳畔惡言逼得神智崩潰,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叫道:“住口!住口——!”
無頭鬼大笑。
渾噩間,夙寒聲狼狽跌下床榻,膝蓋狠狠撞在踏腳尖兒,疼得他渙散眼瞳驟然清明。
一陣破空聲呼嘯傳入耳畔,“呼”地將縈繞周身的無頭鬼瞬間震碎。
夙寒聲呆坐好一會,怔然
抬頭。
有人在外面舞槍?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根若隱若現的絲線,引著夙寒聲撩開層疊床幔,踉踉蹌蹌走出內室。
剛剛借這副軀殼重生,神魂仍舊未穩,他同手同腳走了幾步,趔趄一下差點以頭搶地。
外面旭日東昇。
已是八月十五,夙寒聲十七歲生辰的前一日。
夙寒聲臉上的昏亂之色已消失,他茫然推開門。
寒茫苑中,伴生樹已經半死不活,蔥翠欲滴的狹長枝葉已經半數枯黃,被風一吹簌簌往下落葉子。
徐南銜一身黑袍,正在院中舞槍。
烏黑無纓槍沉重非凡,在徐南銜手中卻宛如輕若無物,槍尖隨著舞動寒芒如星,將地面散落的枯葉掃得成旋而飛。
夙寒聲呆愣看著。
徐南銜已經耍了半個時辰的槍,餘光掃見夙寒聲出了門,他一揚眉,手中長槍不收反進,身形如風倏地掠至夙寒聲面前。
“鏘”的一聲破空音。
徐南銜的槍直指夙寒聲眉心。
夙寒聲眼睛直愣愣看他,動都沒動。
英姿勃勃的俊美青年眉眼皆是張揚狂妄,徐南銜單臂持槍而立,身形如松。
“怎麼不躲,看傻了?”
夙寒聲茫然看了許久:“師兄?”
“嗯?”徐南銜覺得沒勁,將槍乾脆利落地收回,大概是發洩一遭,他心情不像昨日那般暴躁,懶洋洋道,“終於反省好,打算向師兄認錯了?”
這話他也只是嘴上說說,其實心中比誰都清楚,讓夙寒聲這個小犟種認錯,簡直算是日從西山出,天上下紅水,無稽之談。
徐南銜正等著吵架,卻見夙寒聲如夢初醒,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尾音甚至帶著拼命壓制的顫抖。
他耷拉著眉眼,難得乖順地輕輕開口,細聽似乎還有些發抖。
“師兄教訓得是,寒聲知錯了。”
徐南銜:“……”
徐南銜手中隨意把玩的槍差點飛出去,愣怔半晌,絲毫不委婉:“你被奪舍了?”
夙寒聲:“……”
夙寒聲站在日光下仰頭看徐南銜,常年不見光的面容泛著病色,雪白臉頰宛
如一張被焚燒的宣紙,從中央燒出猙獰的血肉。
鳳凰骨似乎畏光,只要見到日光必定受傷。
徐南銜早已習慣,熟練地把他帶去廊下,用靈力給他修復傷痕。
夙寒聲一動不動任由徐南銜擺弄,被日光燒出的傷口隱隱作痛,卻讓他前所未有地欣喜。
疼就好。
疼說明並非身處夢中。
徐南銜從沒見過夙寒聲這麼溫順的樣子,見傷痕被靈力治癒,恢復精緻的瓷白,屈指在他眉心一彈,挑眉道:“以後會聽師兄的話?”
夙寒聲眉心都紅了,卻展顏而笑:“聽!”
徐南銜嗤笑:“那我若讓你去聞道學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