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絲絲縷縷的生機逐漸盤攏紮根,抽條生葉,似乎也能在冰天雪地裡開出花來。
慢慢的,祝箏買了什麼新鮮玩意,她覺得好玩的,不好玩的,容衍也會讓流風去買同樣的來看看。
買了什麼吃食,她覺得好吃的,不好吃的,容衍也會去買一份回來嚐嚐。
他甚至養成了新的習慣,因為祝箏愛看誌異遊記,他也買了許多這樣的閒書,因為祝箏貪甜,連帶著他也偏愛了甜口的糕點。
流年輪轉,她說的那句“同味分甘”,其實還在悄悄然繼續。
這片天地下,有一個人的悲喜愛憎與容衍相連在了一起,這種感覺陌生而新奇。
平淡的一字一句裡,漸漸滋生成習以為常的在意,若是祝箏好些天沒訊息,他竟然覺得牽掛,心中空著一塊,像是在刻意等著什麼。
但也只是等而已。
他最擅長的事便是等,沒什麼了不起。
在朝堂中站穩腳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年紀尚輕,毫無根基,須得萬無一失的籌謀算計,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寂冷的高臺之上。
世人只道他緘默沉靜,冷淡自持。
沒人知道他暗藏的微小私心,何時從一粒沙子滾成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向無聲的凍湖,將冰面上砸開一道細小的裂縫,向無盡的遠方蜿蜒開去。
這道裂隙透進一絲窄窄的亮光,是他唯一的鬆懈,偶爾能浮出水面,喘上一口氣。
這樣的奇遇已是額外的幸事,容衍一直以為他早就知足。
直到祝箏的及笄禮。
他莫名記下了日子,挑了許多禮物,最後選了一副血珀手串做賀禮,她往常偏愛明麗的顏色與物件,應該會喜歡。
安逢雪回來時,容衍正在窗邊研墨作畫。
“禮物未曾署名,四姑娘不肯收。”安逢雪道。
容衍瞧向那個未曾開啟的盒子,附贈了半張紙箋。
紙上娟秀的字跡,謹謝了美意,婉拒了賀禮,寥寥幾筆寫的疏離得體。
即便不知道他是誰,但確是寫給他的,打發一個越界的陌生人的語氣。
陌生人。
容衍走筆有些亂了氣韻,他索性停了筆,這是一張註定不會畫完的畫,也沒什麼可惜。
紙上畫了他的那盆君子蘭,蘭花旁畫了個倚窗看花的姑娘,花影斑駁掩映,看不清她的面容。
容衍垂眸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像是無意中問了一句,“祝箏,長什麼樣?”
安逢雪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乾巴巴道,“有鼻子有眼,很有精氣神,很機靈。”
容衍默了默,目光落在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畫上。
安逢雪會意,隨手指了指,“大約像插畫的瓷瓶上畫的這種機靈。”
瓷瓶上畫的……
容衍目光轉向瓷瓶……是猴子偷桃。
他卻盯著瓷瓶出了神。
又過了幾日,安逢雪聽流風說,大人安排了幫太子殿下選妃,讓禮部收集全京城已及笄的貴女畫像。
那些畫像送往宮中時,被大人扣下了一張。
那個臉上畫著一隻紅烏龜的姑娘,被妥帖鑲裱,掛進了書房的暗室裡。
凡塵庸碌中,長日長夜長相伴,不言不語不相離。
恐怕連容衍都說不清楚,到底是在哪一日,他的在意逐漸豐榮,終於在暗無天日中長出骨血,滋生出了隱晦的欲求,讓他在午夜夢迴時,嚐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
因為在宮宴名單上見到了她的名字,容衍破天荒去了。
只是看一眼,他告訴自己。
人群中有人向他祝酒,容衍隔著觥籌交錯的雜音,執著地尋找一個人影。
遠遠的,她望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