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上陽殿的人!”
侍從喜悅萬分,花景輝卻是波瀾不驚,試著起來,膝蓋倏地傳來劇痛,一個猛子跪了下去。
“大人!”
“……”花景輝咬咬牙,“無妨。”
強撐著起來,“不必攙著,這段路,我自己走。”
他眼神堅毅,下定了決心。
侍從緩慢的跟在他身後。
李永業靠著矮榻,掌中把玩價值連城的玉珠串,外面傳來緩慢的腳步聲,過了會,花景輝從屏風後面出現,面色蒼白,極為虛弱,卻生著一雙清明的眸子。
“微臣花景輝,叩見陛下。”
他跪了下來,衣袖,領口處還帶著凜冽的冰霜。
李永業睥睨他臣服的模樣,回憶起故人,滿腔怒火散了些,語氣便沒有那麼凌厲。
“朕聽聞,你已經開始安排後事了?”
“微臣近來極有感觸,便消極了些。”
李永業聞言,感興趣道:“呵,說來聽聽,什麼感觸?”
“短短几日,四殿下隕落,五殿下淪為囚徒,微臣不免想到就在幾天前,四殿下生龍活虎地捉弄微臣的模樣,感慨生命之卑微。”
“卑微?”李永業以為他會形容脆弱,可他說的,卻是卑微,“承兒被奸人所害,乃是意外,何來卑微?”
“人的性命若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裡,而是聽任他人,豈不就是卑賤低微。”
李永業眯起眼睛,聽出他別有用意,“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與你母親一樣,當年朕與她同遊,出入皇宮,時時受她照拂,各種忠逆之言,亦是直言不諱,不必學你父親的腔調,朕身邊盡是他那樣的人,聽的乏累。”
花景輝說:“微臣已經記不起母親的模樣了,只依稀記得,母親臨行前的幾日,她將臣抱在懷中交代後事。臣父親早逝,並無他的記憶,母親將臣帶到三歲,也離開了臣,臣在很小的時候便看到他們頂著不同的臉,用不一樣的人生,卻做不了自己的主,臣便懂了。”
“懂了什麼。”
“懂了臣亦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如同爹孃一般,終有一日,要被這密不透光的皇城吞噬。”
李永業嗤笑,“朕從未要求你什麼,這些年來,朕也是把你當做半個兒子,何來的自怨自艾,苦大仇深?”
“陛下不需要臣,可母親臨行前告訴臣,陛下是唯一一個能幫我的人,來日我長大了,要在陛下跟前,好生盡孝,不得忤逆。”
李永業頓了頓,疑惑道:“靈薇她真的這麼說?”
“是啊,在臣鋃鐺入獄的時候,臣也是這般想的。”
李永業不信,“你怨朕沒有護好你的母親,這些年朕都感受得到,不要以為,今日前來說情,幾句好話,就能騙得過朕。”
“臣何必欺瞞陛下,難道要我母親的命白白喪生?”
花景輝抬眸,眼神變得更加剛毅,看著更像是忤逆。
李永業變了臉色,“不是假,那你為何偏要與朕作對,和賊人處在一起,今日還特來為他說情?!”
“因為臣以為陛下父子之間,便如同母親於您!”
大殿霎時死寂,針落可聞,花景輝沉了沉嗓音,繼續道:“就如同母親可以為了保護陛下,情願赴死,臣以為,李家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分牽連。”
他一字一句,更像是控訴,控訴李永業打破了皇室的平衡,讓一座血脈相連的皇城變成一個深淵,任何人都無法逃離魔爪。
李永業久久無言。
“你來,就是為了與朕說這些?”
花景輝叩首,“臣別無他求,只願陛下還這天,一個清白!”
半晌,一聲淡淡的嗤笑在大殿徘徊。